方从哲刚回到内阁值房,刘一燝等人便围了上来。

    “方大人,听说刚才你封还了皇上的诏书。可有此事?”刘一燝急切的问道。

    “确有此事,”方从哲点点头,应道:“刚才内侍前来传旨,有些内容确实不妥。老夫便不得已封还了诏书,并随同内饰前去见驾……”

    “能让方阁老如此慎重,想必那道诏书确实有不妥之处。但不知方大人能否直言相告,也好让我等能一睹阁老风采。”只因方从哲平日里是个好好先生,向来不会对皇帝的旨意进行如此举措,而是悄悄地前去劝谏……。今日,突然间封驳了诏书,到让韩爌觉得十分蹊跷,便忍不住出言相问,也好探个究竟。

    “哦,”方从哲淡然一笑,尽现辅风采。言道:“韩阁老言重了。我辈大臣,本应秉心为公。一旦现政事的不妥之处,就当立即指出,又怎能说是我等之风采。要知道,当今圣天子在位,从谏如流,正是我辈有大作为之时,我等可要精心竭力,莫要懈怠才是。”说着,矛头一转,指向了刘一燝,“刘阁老,你说我说的对吗?”

    这番话堵得韩爌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暗自惊奇,这方从哲今天到底在抽什么风,竟然如此反常……

    “谨受教。”刘一燝倒是光棍,见方从哲今天不知吃了什么药,竟然如此咄咄逼人。便果断作出让步,和众人一齐躬身应诺,谢过辅大人的教诲……

    方从哲心里那个美啊,如今,自己确认了皇上对自己的偏宠,已是立身于不败之地。内阁的阁员中,非东林党人士已经达到六个,对东林党的三个阁员(刘一燝、韩爌、王一寀)相比,已经是占有绝大优势。自己只要团结好非东林人士,再善加利用皇上定下的遇事表决方法,定可掌控大局……。一想到自己可以一洗前耻,帮助皇上开创一番盛世,方从哲心中更是高兴,对刚才的那小小的胜利,也就淡然处之……

    沉吟了片刻,方从哲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过压迫东林党人了。毕竟东林党身负士林厚望,皇上如想开创盛世、中兴大明,还要靠东林党人配合……

    想到这里,方从哲便做出缓和姿态,开口解释道:“皇上适才下旨,有设乾清宫资政,以备咨询之意,老夫以为不妥,便封还了诏书,并前去见驾……”

    众人一听,这什么事啊?就为这个,你就封还了诏书,这也太大惊小怪了……

    不料,却又听到方从哲说道:“……见了皇上,才询问明白,皇上只是想设乾清宫资政来尊奉叶向高叶老大人,也好时常聆听叶老讲解政事,并无另设内廷,斥退内阁之意。到时老夫唐突了。”说罢,拈须微笑,摆出一副自觉惭愧的模样。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一时间面面相觑。原来根子是在这里啊?这也难怪,自汉武以来,有作为的皇帝往往设置内廷,以种种接口绕过外朝,好达到自己大权独揽的目的。如现在的六部尚书的‘尚书’一词,便起源于汉武帝时的尚书郎,原意可是皇帝身边的侍从官;再比如自己所在的这个内阁,原本也就是个皇帝的秘书班子,如今也不成了百官之吗?所以,谁也不敢保证,乾清宫资政,会不会就是下一个内阁……

    想到这里,便有人开口问道:“皇上身边,原本不是有日讲官吗?怎么突然间有设了个资政,这无根无据的。方大人,你可要带我们力谏啊。”

    “尔等有所不知,”方从哲却摆了摆手,言道:“资政本是皇上体谅我等,认为我等老臣,致仕以后,但凡有所上奏,就要受有司挟制,殊为不便。这才设了资政一职,让我等借此名义上书言事,实无关大局。”顿了顿,又说道:“只因皇上好学,又认为日讲官学识虽好,但执政经验不足,要请叶从高叶大人授课,却又怕‘日讲官’一职不能表达尊崇老臣之意,才给了资政身份,让叶大人出入宫禁。”

    众人这才稍稍释怀,却仍有疑虑……

    方从哲却转向刘一燝,吩咐道:“刘大人,叶大人那里,还需你写信催上一催,请叶大人尽早入京才是。皇上那里,可是思贤若渴啊。”

    “阁老放心,我这就去写信。”刘一燝点头应喏。

    “好了,各位就自去忙吧。”方从哲命众人各自去处理公务,自己却叫住何宗彦,吩咐道:“何大人,皇上有旨,让你末时二刻(下午一点半)觐见。你先准备一下,然后到我这里,我把一些事物先给你交代交代。”

    见何宗彦点头应诺,方从哲就要抽身离去,却又现众人仍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自觉好笑,便大声说道:“散了,散了。”又低声说道:“能致仕后加封资政的,那个不是七老八十。再说,除了叶老大人,又有谁能为当今讲授政务……”

    众人这才释疑,不得不诚信佩服道:“辅见识过人,我等不及。”……

    方从哲自去处理公务,待到申时二刻(下午三点半),便自称家中有事,离开了内阁值房。

    两个刻钟后,方从哲一身文士打扮,乘坐一乘小轿,出现在东城一处不起眼的小酒肆前。刚一下轿,便被几个家人打扮的汉子迎了进去……

    雅座内,英国公张维贤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只见他也是一身文士打扮,倒也带出几分文人气质……

    普一见面,张维贤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方阁老,你说你是奉了皇上旨意,约我见面,可有凭证?”

    “没有,只要英国公见到圣驾,一问便知。”方从哲淡淡的说道:“皇上命我帮你联络大臣,好促成军制改革之事。如有需要,英国公只需明言,老夫定全力相助。”

    张维贤原以为自己是皇帝不得不依靠的那个,正自鸣得意。却看到堂堂辅被指使了过来,对皇上的手段、势力更是心惊。忙端正态度,向方从哲道歉道:“辅大人莫怪,只因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慎重行事。”

    “英国公所言甚是,”方从哲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对张维贤更是礼让三分,“只是这事毕竟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文臣中反对的倒不多,”方从哲沉吟道:“唯独可虑的当是基层的世袭军将们,他们的损失最大。”

    “辅尽管放心,我正在四下联络,邀请京中勋贵联名上书。到时,那些丘八群龙无,也反不了他们的……”

    “如此也好,待到英国公联络的差不多了。先在京中漏泄口风,也好鼓动清议,促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