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开灯就不开吧。

    李拜天坐在沙发上喝汤,我看了下眼前的白加黑,已经少了好几粒,看来感冒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帮他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下,脏衣服收一收扔进洗衣机,没什么事儿,就也坐在沙发上,点了遥控器,看刚才暂停的片子。

    我现在已经不让李拜天看动画片了,看些欧美字幕版的电影,这样起码他看得下去。

    是个文艺片,画面大多昏昏沉沉的,很有质感的感觉。房间里灯光太暗,也是昏昏沉沉的,只有李拜天喝汤的声音。

    这碗汤喝下去,感冒暂时就压下去一些了,我问李拜天要不要去床上躺着,他说不要。我问为什么,他倒是很实在,他说:“为了防止一会儿想起床尿尿。”

    我就笑了。

    李拜天跟一尊大佛似得缩在被子里,问我:“工作怎么样?”

    我说:“都还好,挺适应的。就是无聊了一点点。”

    我的工作因为太简单,所以有些无趣,没什么挑战力可言。总经理助理,因为不涉及业务,竞争方面并不激烈,给经理安排行程,这些事情我做得得心应手,翻译文件更是不在话下。

    所以没必要的话,我很少加班,因为在工作时间,该处理的都会处理掉。

    李拜天看我一眼,想了点什么,似乎纠结了很久才说出来,他说:“雪儿,你不说要考研么,最近王美丽一来,也没听你说这事儿了。”

    以前我啃书,都是在李拜天这边啃,这不王美丽粘人么,我就不经常到李拜天这边过来了。我家里倒是有些书,但说实话,王美丽话太多,有她打扰着我也看不进去。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拜天说:“等王美丽稳定下来了,你自己也该有点数,碰见事儿多走走心,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可别跟她一块儿浑浑噩噩的,你俩不一样。”

    我想问哪儿不一样,但又咽下去了。我应该大概能理解李拜天的意思,非让他说明白了没意思。

    李拜天这么一告诫我,我心里挺受感动的,想起来最近真的有些浑浑噩噩,忽然生了点罪恶感。

    我笑,装若无其事,“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啊,交代遗言似得。”

    李拜天仰头,一个喷嚏没打出来,咽下去了,眯着眼睛说,“这不好久没跟你好好说说话了么。”

    “怎么,想我啦?”

    李拜天装不屑地看我一眼,可能本来想反驳的,想想算了,说:“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点儿。”

    我是坐得距离他有些远,主要是他这边客厅大,沙发也大,沙发和沙发之间的距离很开阔。我没想什么,直接一屁股挪到李拜天坐的那张沙发上,这个位置也比较方便看电视。

    影片里的两个洋鬼子还在谈情说爱,画面唯美至极,看了两眼,李拜天打了个哈哈,我让他吃过药,吃药以后他就困了。

    但他还是不想上床,就直接躺在我腿上,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干脆转身搂住我的腰,脸埋在我肚子上接着睡。

    被子很轻薄但也很温暖,他像个大蚕蛹一样把自己裹在里面,就露出一个脑袋。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有一层薄薄的汗意。

    电视里的画面还在一直闪一直闪,李拜天已经睡着了,我把电视声音关掉,容它那样闪烁着,忽然想到一句词,“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这一刻我忽然希望我们就一直这样年轻下去,不用面对时间会带来的分离,所有人,我和李拜天,我和王美丽,我和袁泽,就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就挺好。

    李拜天起来上了个厕所,然后我扶他回了房间,他躺到床上乖乖睡觉,顽皮地看我一眼,眨眨眼睛继续睡。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再发烧了,然后倒了杯水放在他的床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美丽已经回来了,情绪不大高涨的样子。

    我简单收拾,问她约会怎么样,王美丽愤怒地看我一眼,说:“小雪儿你太不够意思了,你居然把我和袁泽丢下就走了。”

    我说:“这不是你希望的么?”

    王美丽把脸扭到一边,想了想说,“明明是你约的袁泽,结果你放人家鸽子,你想过人家袁泽怎么想的么?李拜天感个冒又不会死,这事儿你干的太不地道!”

    我忽然反应过来,王美丽说的有几分道理唉,正常情况下,如果我临时有事,明明可以跟袁泽打电话取消这次约会,等下次有机会再说,说李拜天感冒了,人家不是不能理解。我把王美丽扔下,然后毫无负担地走掉,是做得不对。

    看来李拜天说的没错,我最近做事情很不走心。

    我问王美丽,“袁泽说什么了么?”

    “没有,哎呀他跟我哪有话说啊,人家明明想约的是你。”王美丽也是个敏感的女人,大约看出来袁泽惦记的人是我,念在自己前两天花痴袁泽,有点没面子,于是打算暂时结束这个话题。

    弄了半天,我怎么觉得我哪儿哪儿都是错。

    但这几个朋友,确实提醒了我一件事情,我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对,没有斗志,安于现状。俗话说有压力才会有动力,在学校的时候,有学习的压力,所以我学起来特别卖力,到了社会上,本应该有生存的压力,但因为我从毕业到现在都太顺风顺水了,所以没感觉到压力。

    李唯姐给我推荐的好工作,李拜天给我住的好房子,这些资源条件,本是给我提供了更自在的发展空间,我却把它当成了绝对的安身之所,在安乐中丧失了发愤图强的欲望,这样不好不好。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定了闹钟起来,穿着运动装出去跑步。很久没有运动了,跆拳道也快荒废了,跑了半个小时,就累得不行了。

    买了早点回来,敲敲李拜天的门,没有人回应。以为他还没睡醒,就没打扰,早饭拿回家里去,王美丽倒了晚班,现在还在睡懒觉。

    简单收拾,洗漱化妆,我换上职业装准备出门。出门前再敲李拜天的门,还是没人回应,可惜这边房子的备用钥匙,上次给了李拜天以后,我一直还没拿回来。

    在路上给李拜天打了个电话,他很快就接起来了,还是有很重的鼻音。

    我说:“你没在家?”

    李拜天:“到香山取晨景来了。”

    “那你几点起的啊?”

    “四点多就出门了。”

    我说:“感冒了就别这么拼,别忘了吃药。”

    “嗯,有数,忙去了。”

    挂了电话以后,我被李拜天这种工作精神震撼住了,再反观我自己,简直是在退步。我对得起以前熬夜啃的书么,对得起这六百度近视么,对得起当初信誓旦旦对李拜天说的话么?

    好的学历,好的成绩,并不仅仅是为了以后能找个好的工作。而是利用知识,培养尽可能正确的价值观,然后去经营好的人生。

    进办公室之前,我心中暗暗握拳,每天都是全新的开始,今天开始好好干。但助理这活还是太无聊了,就是接打电话收发邮件,帮出差在外的宋总做会议记录,管点闲事。

    中午休息的时候,公司一特别能八卦的女职员小a来跟我闲聊,问:“宋总今天就该回来了吧?”

    “嗯。”我没想什么,淡淡回应。

    “单子谈的怎么样啊,这笔订单挺重要的。”小a说。

    我笑着说,“这我哪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但即便知道,我也不能乱说。

    下午宋总回来,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两天的工作记录和待办事宜,等他休息好了,就抱着文件去找他签字。

    宋总却精神不大好的样子,看了几眼会议记录,忽然问我一句,“小周,你和李唯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是李唯介绍进来的,但之前宋总并没问过我这方面问题,这一问,还让我有点懵。不过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实话实说,“我跟李总的弟弟是同学。”

    宋总了然地点了下头,又问了一句,“现在还有联系么?”

    当然有联系啊,我真没反应过来忽然问这个干什么。我于是笑笑,说:“还好。”

    宋总又了然一下,接着问,“我这次出差的行程计划,还有什么人知道么?”

    “没有,”我正正经经地回答,忍不住问了句,“宋总,有什么问题么?”

    “没事,你去忙吧。”

    我退回外间办公室,回想宋总忽然问我的这几句话,到底还是没理出什么头绪来。我们宋总是个敦厚沉稳的人,不会随便打听员工的隐私,之前一直对我用得也比较满意放心,这次忽然问这个,难道是我的工作出什么问题了?

    我很想去问,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问,所以只能暂时静观其变。

    国庆放假前,我去宋总办公室交假期工作安排,听到了两句里面的对话。因为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话,所以谈话的两个人并没有很在意隔墙有耳这个问题。

    和宋总谈话的,是业务部的二把手。

    前面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听到,就听到最后一句,宋总说,“小周是李唯介绍的,不用了也给李唯打个招呼,等国庆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