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的什么东西!”我后妈在我出门的时候大喊,她估计没看清我拿了啥,我也一点不打算征求他们的同意。

    他们既然这么坑我,从今天开始,我的生活也彻底轮不到他们再干涉了。对,我就是要去找黎华,我带着户口本去找黎华,我特么就要问问他,老娘不怕死,不怕你那个混帐二叔,你他妈的敢不敢娶我!

    没人来追我,只是我到机场之前,在出租车上接到后妈的电话,劈头盖脸又骂我一顿。她估计已经发现户口本不在了,骂的很难听,说我是野种,说我白眼狼,没有良心,说我骚啊贱啊的。

    我现在有种打算跟他们断绝关系的决然,就在出租车上跟她对骂,我说:“你就是个不要脸的臭小三,就是个卖逼的,没有我爸你他妈狗屁不是,毁了我妈还想来糟蹋我,做你的春秋大梦!”

    其实我后妈大概不知道黎华的家底子,我弟倒是有可能跟她吹,但是黎华身家太厚实了,吹得让她觉得够不着,就算知道也没有指望真能高攀上这么个亲家。

    管她的呢。这么多年他们都没好好管过我,现在我长大了,能自己做主了她又想管,去她大爷的。

    我买了最近一班到浙江的机票,早年黎华他爷爷就是从浙江背着个大包走出来的,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我也知道在哪个城市,只是不清楚具体在什么地方,但是我长嘴了,我能问啊。

    我给黎华打电话没打通,然后打给蓝恬,她说黎华正在火葬场,在处理他爷爷的后事,可能是没时间接电话。我告诉蓝恬我的航班会在几点到达,然后让她去通知黎华,接着就关机了。

    我什么行李都没带,连个包都没拿,在飞机上看着手里的户口本,这就是我现在的全部了。我买不起钻戒,不是,本来也轮不到我买钻戒,我要带着户口本去找黎华求婚。

    可黎华要是不答应怎么办?不管了,人生总得疯这么一把,过去我从来都没放开手脚去疯一回,要么瞻前顾后,要么小心隐藏,除了给黎华折过几个破星星,还藏着掖着的送,我其实没给过他什么太大的感动。

    他不答应也没什么,反正他是个好人,老娘已经山穷水尽了,老娘跟他干耗着,耗到他答应为止。

    嗯,就是这样。

    当然,这只是我在飞机上的想法,因为我要给自己打气嘛,真见到黎华的时候,我还是打怵了。

    他没来机场接我,接我的是蓝恬,她说黎华今天一天都在火葬场,追悼会结束就赶回公司了,公司刚搬过来两个月,大老板刚去世,这就和新皇登基似得,是个很关键的时候。

    但是黎华他爷爷,到底最终没有把自己的家产分开,给了黎华百分之四十一的股份,他二叔百分之四十,剩下百分之十九在别人手里。

    这大约是老人家最后的心愿,临死了还是不舍得分家。

    他忙,没来接我,我理解,也就不在心里计较了。都这么大人了,又不是中学生谈恋爱,不搞单车接送那矫情的一套。

    蓝恬直接把我带去了黎华的办公室,里面黑洞洞的,只开了一盏工作用的台灯,他就坐在台灯底下,用笔在文件夹里写写画画的。

    推门的时候,他抬了下头,并不意外,“啊,你来了。”

    想必蓝恬已经把我过来的事情告诉他了,我对外面的蓝恬摇摇头,示意她先走吧。然后她就走了,我走进去,也没有打扰黎华,就选了个能看得见他的位置,这么老实巴交地坐着。

    他怎么好像又瘦了呢,再这么瘦下去,又瘦回工地上的样子了。

    然后我想,从今天开始,不管他准不准我留下,反正我决定死皮赖脸留下,我要开始照顾他,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给他煲汤做饭,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就和在贵州的时候一样,不过现在的条件比在贵州的时候好多了,再也不会发生什么皮肤过敏不得不走的烂事儿了。

    户口本就揣在我的外套口袋里,我又拿出来翻了翻,瞟了瞟黎华,他并没有注意我,我该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给他呢,是不是显得太冒失了。

    灯光下,黎华认真工作的样子,让我重新找回那种久违的对他的痴迷,轮廓上的阴影如漫画一般分明,睫毛颤动的时候,在脸上拉开一条长长的扇形,还有他那小嘴唇儿,那颜色鲜亮的,实实在在称得上个秀色可餐。

    我看着他,然后花痴了。我在想,人又有钱长得又帅,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能有这么好的命?

    但殊不知,老天是公平的,给了你很多别人望尘莫及的东西,自然也要在你身上多画他几道残缺。黎华现在才二十五岁,后面几十年,够他跌宕起伏的。

    他揉了揉额头,适才朝我这边扫了一眼,我温柔地冲他笑笑,他也温柔地对我笑笑,毫不见外地命令我,“去帮我倒杯咖啡。”

    我拨浪鼓似得点头。

    情景完全没有设想过的糟糕那么糟糕,黎华也根本没有要撵我走的意思,这种平和的相处姿态,让我感觉,他是希望我来的,至少不反感。

    我去外面找咖啡,公司里加班的人都已经走了,我捣鼓了半天才捣鼓明白这个咖啡机,捧了杯热咖啡回去。

    把咖啡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就站在他旁边,用小勺子搅了搅,一边搅一边吹气。

    黎华伸过手来,我就把咖啡往他手边上送过去,送得很小心,因为我觉得还有点儿烫。但他大概没往这边转眼睛,手直接拉到了我的手背上,我这手上一个不稳当,咖啡洒了他一桌子。

    桌子上乱七八糟很多资料,也不知道有没有特别重要的被弄脏了,我赶紧去处理啊,黎华皱了下眉,把我的手拉到嘴边上去吹气,我也就没动,给他拉着。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吹了几下以后,伸出舌头在我手指背上舔了舔,“这咖啡什么味儿啊?”

    我说:“那是护手霜的味儿。”

    他抬眼看我一下,“这儿不用收拾了,去洗洗手去。”

    我没动。他问我:“怎么了?”

    我坦白交代,“外面有点黑……”

    刚才去倒咖啡的时候,我就被这种阴森的办公室氛围吓得发毛,这会儿让我自己去洗手间,那些看过的恐怖片片段就全想起来了。

    他抽了两张面纸递给我,然后匆匆擦了擦桌子,我在旁边站着也不敢吭声。我真的不是来给他添麻烦的,可是怎么我一来,好像全是麻烦。

    我很懊恼,想说对不起,又觉得说了没有意义。

    好在黎华对我向来脾气好,又看了两眼手里的文件,在椅子上伸开个懒腰。虽然还摸不清他现在什么态度,我得讨好他呀,走到他身后,去给他捏了两下肩。

    黎华从面前伸手过来摸我的手,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我想你了。”我是这么回答的。

    他顿了顿,放开我的手,声音很疲惫,“恬恬给你安排的哪家酒店?”

    我说:“还没安排,我……不住酒店行不行?”

    黎华转头看我,大约在很认真地琢磨我的表情,皱了皱眉,说:“我这边可能要很晚。”

    我说:“没事儿我等你。”

    他的目光颤了颤,似乎在短暂的时间内考虑了些什么,然后点头,“去沙发上歇会儿吧,厨子里有毯子,别冻着了。”

    我笑着点头,“我还不困呢,我再去给倒杯咖啡。”

    “不用了。”他说。

    我看黎华是真的在忙,于是先不打扰他,自觉滚回了沙发上,也没有去拿毯子,我以为我不会睡着,但其实我到底还是个心事不重的人,一闲下来很容易瞌睡。

    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醒了是几点,就知道身上多了条毯子,脑袋底下多了双大腿。

    太困了,眼皮有点撑不开,隐约瞟着黎华手里在翻一个棕色的小本本,我又挤了挤眼睛,才反应过来那是我带出来的户口本。

    然后神经就紧张了,身体绷了一下,黎华发现我醒了,一页一页翻着我家的户口本,闲谈一般地说:“你弟这名字起的……”

    我弟弟叫丛良,这名儿起得真是,比梨花儿还梨花儿呢。我干干笑笑,眼睛还是有点睁不开。

    他说:“你拿户口本儿干什么?”

    我说:“我离家出走了。”

    “然后呢?”

    我就这么躺在他的腿上,以一种很别扭的视角看着他,也看不到他被户口本挡住的目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我是来求婚的?

    “我……”

    我到底没“我”出个所以然来,黎华却说了句,“我懂了。”

    我蹭一下坐起来,特激动地看着他,等他给我个明明白白的答案。说真的,今天这事儿是干得冲动,但要不是我爸他老婆他们冲我摆出那么副逼婚的架势,也不会把我逼到拿着户口本逃跑的地步。

    当我想到,我以后可能会嫁给别人,在别人的身边,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得地念黎华的时候,我就觉得,好歹我必须得争取一下。

    黎华合上户口本,转头看着我,目光意味不明,他说:“你又打我一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