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叶非花转头看向塔斯曼。

    叶非花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沃斐斯情况复杂,中华会城镇司任重道远,城镇司的同僚务须坚守职责,不能让城主府各级公职人员变成城民畏惧、痛恨、唾骂的对象,而是要设计机制,创造环境,让城民争相去应聘城主府各级公职,为城区建设贡献力量,同时还能秉公守法,洁身自好。不管是行会,还是公国,其之所以衰亡,大多非为庙堂巨奸大恶一时兴风作浪,多因地方鸿蟊小吏长期鲸吞蚕食。小吏近民,民心所系。小吏腐朽失德,长年累月,必致民心崩毁。民心既毁,行会或公国必然根基不稳,但有风波,势必崩塌。创业不易,守业更难,如今沃斐斯完成一统,无论是中华会,还是下属沃斐斯四个城区的城主府,务须勠力同心,一分资源,十分利用。”

    “大人但请放心,塔斯曼牢记大人吩咐,必定兢兢业业,全力贯彻执行大人制定的各项方略。”塔斯曼说道。

    “世间最难之事,便是心系万民,治理城镇。辛苦塔斯曼司主了!”叶非花对着塔斯曼欠了欠身子。

    “听叶非花大人一席话,我茅塞顿开。久系心头之沉重,大是缓解啊!”乌索感叹道。

    “乌索大人心系城民,全心为公,我敬仰不已!”叶非花又对着乌索欠了欠身子。

    叶非花沉吟了少许,随即展颜一笑,打趣道:“我没有‘为了天下苍生’或‘为了天下大义’这样的伟大抱负。能够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并让他们过上舒坦日子,我就非常满足了,这就是我的梦想。至于其他的,不去伤害无辜的人,如果力能所及,可以给那些自己想要帮助的人带来一些恩惠福泽,那就最好不过了。”

    “哈哈!叶非花大人心愿虽小,却是情大义大!”乌索朗声笑道。

    “能力有限,只能如此。”叶非花说道。

    “叶非花大人,昔日在香山会,最令我头疼之事,当属香山北区城主府吏治之腐败,其次便是矿场权属一块。香山北区矿场众多,这是事实。但是,大多数矿场只是名义上属于香山会,其真实归属,并非香山会可以随意把控。表面上,香山会久居沃斐斯霸主之位,实力强大。实际上,香山会不过是盛名在外,徒具空壳。如若香山会真的掌握了众多矿场,在与荷香会对决的时候,香山会也就不会资源紧张,处境渐趋艰难了。”乌索说道。

    “我明白。”叶非花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沃斐斯是一座依赖矿藏资源存在的城市,沃斐斯的四个城区由行会把持,这只是表象。事实是,沃斐斯的四个城区掌握在众多矿场主以及矿场主背后的扶持者手上。众多大大小小的矿场主以及矿场主背后的扶持者,才是沃斐斯四个城区的真正主人。他们,也就是我所说的沃斐斯的勋贵阶层。无论哪座城市,我认为,稳定,才是城民最大的福祉。所以,稳定永远压倒一切。而要保持稳定,安抚、收服民心,乃是重中之重。现实是,民心不过是勋贵阶层可以随意操弄的玩物,往往被勋贵阶层轻易玩弄于股掌之间。因为,对勋贵阶层的敬畏、顺从、巴结,是普通城民的一种天然心理。勋贵阶层往往只要用手指头从蛋糕上蘸取一点点碎屑,弹撒出去,即可让城民感恩戴德,从而俘获一大片民心。沃斐斯直接掌控在勋贵阶层的手上,所以,我们只有得到勋贵阶层,才能真正得到沃斐斯。我们通过打倒沃斐斯原有的勋贵阶层,得到了沃斐斯,但是,接下来,我们必须培育出新的勋贵阶层。我们名义上是沃斐斯的统领者,实际上,我们不过是沃斐斯新勋贵阶层的代言人。我们不为沃斐斯的新勋贵阶层服务,得不到沃斐斯新勋贵阶层全心全力的支持,势必得不到民心。就算侥幸得到了,也很快会失去。这是自然规律,是万物竞争的自然法则,无人可以规避,也无人可以更改,只能顺应。而今我们既已掌控沃斐斯,又深谙这个道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付出我们全部的智慧与努力,施行各种顺应潮流的政令,在我们培育出来的沃斐斯的新勋贵阶层与沃斐斯的城民之间取得一种平衡,在沃斐斯的新勋贵阶层获得想要的幸福的同时,引导并督促沃斐斯的新勋贵阶层做出应有的贡献,雨露均沾,福泽整个沃斐斯的城民,让沃斐斯的城民也获得想要的幸福,从而让我们既掌握沃斐斯的新勋贵阶层,也掌握沃斐斯真正的民心,最终达成沃斐斯内部的真正稳定,奠定我们抵抗外部险恶风波的坚实基础。这才是真正的城市治理之道!我知道,这很难,但是,这是我们的梦想,我们一定会为了实现这个梦想而竭尽全力,付出所有。”

    “叶非花大人说的太通透了!”乌索听完之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乌索沉默了一下,随即自嘲而笑,说道:“之前我心系城民,急于求成。屡次革新,屡次失败。我想,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任何政令,只有获得勋贵阶层的大力支持,方能顺利施行。而政令推出的过程,就是一个与勋贵阶层不断斗争、不断妥协、寻求各方平衡的一个过程。”叶非花说道。

    “受教了!”乌索对着叶非花躬下了身子。

    “在经济层面,沃斐斯的现状是,绝大多数财富掌握在极其少数的大矿场主手上。极其少数的大矿场主在行会内部某些关键人物的扶持下,一步步壮大,变成了寡头。寡头攫取财富,其实就是在攫取城民的幸福。这就好比一片肥沃的土地,水分充足,分散均匀,土地上草木菁菁,欣欣向荣。如果有人在土地上挖一个坑,甚至更多的坑,将土地里的水分源源不断地抽取出来,汇聚在坑里。不断地抽取,不断地囤积。坑里的水越来越多,甚至因为吸聚效应,土地里的水分流失得越来越厉害,都汇聚到了坑里。如果挖坑的人很少将坑里的水返馈给这片土地,那么,久而久之,这片土地势必会慢慢干旱,慢慢贫瘠。土地上的菁菁草木,必将慢慢枯萎。到了彼时,就算坑里的水再多,也势必成为一坑死水。财富具有吸聚放大效应。寡头掌控的财富越多,越容易创造财富。当绝大部分财富积聚到寡头手上,财富不会沉睡,只会更富效力,更富吸聚力,从而可以攫取或吸聚更多更优质的资源,创造更多的财富。在吸聚放大效应的作用下,财富会向拥有更多财富的人群集中,使得富者愈强,强者愈富,贫者愈弱,弱者愈贫,使得整座城市的幸福指数大大下降,使得整座城市逐渐失去活力,失去创造力,失去希望,最终阻碍城市进步,伤害到行会,也伤害到城民。相反,财富越少,越不容易创造财富。当财富越来越平均,每个城民掌握的财富越来越趋于相同,城市也会失去活力,失去创造力,失去效率。只有城市的豪富人群与普通城民的比例达到一个平衡,豪富人群掌握的财富与普通城民掌握的财富达到一个平衡,城市才会最具活力,最具创造力,最具效率,进步也最快。而我们,就是要如何在寡头攫取财富与城民创造财富之间寻求到一个合适的平衡。”叶非花说道。

    “占有,是自私最淋漓尽致的一种体现。无论是走兽,还是飞禽,甚或蝼蚁草木,生命的本质就是占有。占有更多,优化自身,延续自身,这原本无可厚非。但是,当今沃斐斯有一种风气,非常不好,那就是以占有的多少作为衡量是否成功的标准。这样就导致了一个结果,沃斐斯举城上下,人人皆在逐利,唯利是图。特别是众多大大小小的矿场主,为了利益,更是不择手段,频频作出罔顾法纪之举。其实,衡量成功的真正标准,不应该是占有了多少财富与机会,而是给整座城市创造了多少财富与机会。沃斐斯四个城区的城民创造了巨量财富,但是,只有一小部分财富流向行会和城民,至于大部分财富,则被各类传统勋贵与新晋豪富攫取了。面对此种情况,中华会定会披荆斩棘,彻底革新。中华会的愿景便是,将沃斐斯建设成一座公正、透明、团结、和谐、极富活力的城市;确保沃斐斯的每一个城民都能拥有梦想,都能拥有实践梦想的权利与平台;确保每一个戮力付出、创造了价值的城民能够获得应有的尊重与荣耀;让沃斐斯的城民老有所依,幼有所托;不让善者蒙羞,勤者受辱;不使正直喑声,诚实畏首;让沃斐斯的每一个城民都乐于奉献自己的勤劳与智慧,让沃斐斯的每一个城民都拥有希望与机会,让沃斐斯的每一个城民都享受到中华会发展壮大以及沃斐斯不断进步带来的福泽。”这时候,云淡淡开口了。

    “诚如叶非花大人、云淡淡大人所言,实乃沃斐斯之福,我心欣慰!我谨代表沃斐斯一百五十万城民,向两位大人,向中华会,致以最真诚的谢意!”乌索对着叶非花躬了躬身子,又对着云淡淡躬了躬身子。

    “而今沃斐斯与中华会同气连枝,休戚与共,这都是我们的份内之事,大人无需客气!”叶非花连忙回了一礼。

    “还有就是教育一块。普及教育,是造福城民的重要举措。我也曾有过念想,但是,囿于现实,一直不能付诸行动。既缺乏方法,也缺乏支持。”乌索说道。

    “我知道,有一些行会,内部是会存在反对教育的声音。毕竟,愚民有利于维护统领。但是,此种方式阻碍进步,如同饮鸩止渴,最终毒害的,必是统领本身。”叶非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