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花长身而立,死死地盯着半空中迅速远去的几道身影。

    “可否留下名来?”叶非花大吼道。

    “东岚公国,刑千里!”灰衣壮汉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东岚公国,刑千里,我记住了!”叶非花仰头怒吼。

    叶非花捡起草地上的那个小袋子,把金币倒了出来,看都不看一眼,手一扬,将金币撒进了河湾里,而后将空空的袋子一把扯成布条,扔在了草地上。

    “纵使给我一座金山,也换不回我的妻子!我妻子的生命无价!”叶非花怒声大吼。

    五道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就像五颗穿梭交织的流星,越飞越远,很快就越过望乡岭,消失不见。

    淑缤纷躺在草地上,神态安详,一动不动,恍若酣然沉睡。

    叶非花冲进小木屋,寻来几块木板和一捆绳索,做了一个简易担架,把淑缤纷抱到了担架上。

    “阿福,你守在药田。阿昌,无恙,你们二人护送二小姐回家!”禾香农大声吩咐了几句,随后和叶非花抬起担架,直奔淑家大院而去。

    叶非花、禾香农二人抬着担架,健步如飞。

    不多时,两个人便回到了淑家大院。

    医坊里,淑栗站在柜台后,手上正抓着一把药草。

    听到院子里的急促奔跑声,淑栗眉角一挑,脸上现出了一丝惊愕之色。

    不待淑栗有所反应,叶非花、禾香农二人抬着担架,已像一阵风一样卷进了医坊。

    看到担架上的淑缤纷,淑栗不由目瞪口呆。

    “缤纷,我们到家了,老爹在呢,你会没事的!”叶非花小心翼翼地把淑缤纷抱到了床榻上。

    叶非花的声音惊醒了淑栗,淑栗从柜台后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惊慌。

    到了床榻前,淑栗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剧烈波动的心境,随后把住淑缤纷的腕脉,开始凝神查探。

    几秒后,淑栗脸色剧变,把在淑缤纷腕脉上的手指微微颤抖了起来。

    淑栗似乎心有不甘,又将手掌贴在淑缤纷的脑袋上,掌缘上散发着淡淡的浅绿色光芒。

    叶非花眼巴巴地盯着淑栗,浑身紧绷,汗出如浆。

    当叶非花看到淑栗眼里的悲痛与绝望,叶非花不由悲叹一声,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蜷缩了起来。

    “啊……”尽管叶非花拼命压制自己的情感,可叶非花的喉间还是难以自抑地发出了声声闷吼。

    半响后,无恙搀扶着淑芬芳,走进了医坊。

    淑芬芳踉跄着走到床榻前,抱住淑缤纷的手臂,开始哀哀哭泣。

    无恙则是呆呆地看着床榻上的淑缤纷,冰冷的瞳孔里升起了一片水雾。

    许久后,淑栗最先回过了神。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淑栗仿佛苍老了几十岁,面容上布满了伤痛与憔悴。

    淑栗看了无恙一眼,随后看向禾香农。

    禾香农强自压住心中的悲愤,将河湾里发生的事情简短地叙述了一遍。

    淑栗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听着。

    等到禾香农说完了,淑栗转过身,一拳砸在青砖墙壁上,仰头悲吼:“想我淑栗,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医心仁厚,行善无数!老天啊!你就如此待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淑栗我一向行善积德,却也招来无妄之灾!老天啊!你要让我如何自处?”语毕,淑栗的眼角滑下了两滴清泪。

    淑栗又回身看向淑缤纷,眼里满是爱怜。

    “时也!命也!命运弄人,徒叹奈何!唉……”淑栗轻抚着淑缤纷的满头青丝,黯然神伤。

    悲痛哀伤的气氛弥漫了淑家大院的每一个角落。窗楹上尚未脱落的红纸被纷纷撕去,到处都挂上了素白的轻纱。

    叶非花一直窝在椅子上,深情地凝视着淑缤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晚来临了。

    清亮的魔法灯光映照着叶非花的身影,叶非花静静地坐着,深情地凝视着,寂然不动。

    一夜过去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镂花窗户,洒在叶非花的身上,叶非花依然无动于衷。

    叶非花又静静地坐了一天,深情地凝视了一天。

    夜晚再度到来。

    在清亮的魔法灯光的映照下,叶非花雕塑般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

    叶非花又静静地坐了一夜,深情地凝视了一夜。

    在这期间,叶非花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没有任何人打扰叶非花。

    禾香农和无恙会无声无息地走进医坊,静静地陪叶非花一会儿,然后又无声无息地离去。淑栗和淑芬芳也是如此,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叶非花终于动了。

    叶非花抱起淑缤纷,就像一个木偶一样,拖动着僵硬的双腿,缓缓地走出了医坊。

    院子里摆放着一具红木棺椁,是淑栗亲手打造的。

    此前淑栗将一丝浅绿色的光芒输入了淑缤纷的体内,故而淑缤纷的身子一直保持着柔软。叶非花最后一次亲吻了淑缤纷,而后将淑缤纷放入了棺椁。

    看到淑缤纷手指上的香铁木戒指,叶非花黯然神伤,无语凝噎。

    物是人非,信物犹在,伊人已逝。

    叶非花轻叹了一声,扛起棺椁,走出了淑家大院。

    “姐姐……”淑芬芳凄厉地嘶喊了一声。

    淑芬芳踉踉跄跄地追了几步,瘫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一旁的女仆连忙把淑芬芳抬了回去。

    叶非花扛着棺椁,走向了望乡岭,走向了那个美丽的河湾。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在夕阳山谷,这可是非常稀罕的事情。

    河湾笼罩在飘渺虚幻的雾霭里,两岸的花草树木挂满了晶莹的水珠。

    河湾边多了一座新坟。

    禾香农寻来一块条石,立在了坟头。

    叶非花用虎牙在条石上刻下了“爱妻淑缤纷之墓,叶非花”几个大字。

    刻完字后,叶非花反复摩挲着石碑上的“淑缤纷”三字,脸上尽是哀伤之色。

    淑栗、禾香农、无恙、平安、阿福、阿昌等人站在叶非花的身后,俱都神色肃穆。

    叶非花将石碑上的石屑清理干净后,转身看着淑栗等人,平静地说道:“你们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想在这儿静静地呆一会儿。”

    禾香农一声不吭地走上前,拍了拍叶非花的肩膀,当先离开了。

    淑栗神情黯然,轻叹了一声,随后叫上平安、阿福、阿昌,也转身走了。

    无恙在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看了叶非花一眼,也决然离去了。

    待得众人离去后,叶非花悲呼一声,颓然坐倒在了石碑旁。

    细雨纷纷,悲意蚀魂。

    叶非花仰起头,呆呆地看着天空。

    天空,一片灰暗。

    ……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天空开始变得阴暗。

    叶非花扶着石碑,站了起来。

    叶非花手掌摩挲着石碑,双眼深情地凝视着坟包,嘴角微微抽动。

    最后,从叶非花的嘴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缤纷……吾爱!我……走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既结连理,夫复何求。

    木篱陋室,笑看春与秋;

    我欲淡泊,杀戮不曾休;

    奈何!奈何!”

    叶非花喃喃自语,嗓音黯沉沙哑。

    细雨绵绵,叶非花撕开细密的雨帘,踏歌而去,落下一地的萧瑟与落寞,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