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叔,你听说过这件事情吗?叔……”

    雷应天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许攸叫了两声,他才缓过神来,“没有,我那一年犯下事,进来了。”

    “哦。”许攸继续往下说,“对父母的死因,我并不相信警察的说法,等我长大后,更加坚定这种想法。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数年的调查,终于,我找到了父亲真正的死因——他是被人杀死的,并非自杀。而真正的凶手就是和他一起插队的知青——吴长安、尉迟革命、郑乾、吕安之,还有曹贵生。”许攸把曹贵生的名字也加进凶手的行列,他猜想雷应天应该不知道曹贵生是否是凶手,如果单独不提曹贵生,会让雷应天起疑。

    “后来呢?”雷应天问。

    “后来,我就把他们一个一个杀了。”许攸做个劈刀的姿势。

    “所以你说还剩下一个仇人,那是谁?”雷应天还是很担心许攸指的仇人是他。

    “郑乾,他现在是感化市副市长,不好动手。”

    雷应天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

    “你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不报警,复仇是愚蠢的做法。”

    “真相是真相,但真相还不能成为证据。”

    “那你母亲失踪的原因呢?”

    “说到这个,不得不说我跟雷叔你是缘份所至,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想杀了你,幸好当时忍住了,不然酿成大错。”

    “杀我?为什么。”

    “关于我母亲的失踪,当年警方给出的答案是因不堪忍受父亲死的打击和被人侮辱的压力,跳河自杀。警察没找到尸体,就定性为失踪。侮辱我母亲的人也叫雷应天,所以……”

    “所以你以为我是那个雷应天?”

    “对。可是我发现,雷叔你不但文化层次高,又待人和善,更挺身救我于危难,所以我觉得你不可能是他。”许攸盯住雷应天的眼睛,“我已经活到二十六岁,够本了。父母的死,在我心中深种仇恨,我没有享受过一天正常人的生活,我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报仇,等我把他们都杀了,我就自己解决自己。”许攸的眼睛里泛起泪光,这些完全是他真实感情的流露,并非做作,他说的就是他想的。

    二十六岁。

    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刚刚走出校门。这是一个应该对一切充满好奇又充满憧憬的年纪,上一代恩恩怨怨毁了他,我也毁了他,我才是活够本了。雷应天在内心检讨自己,他觉得应该帮助许攸,起码让许攸知道真相,而不至于到走向死亡时还被世事蒙在鼓里。

    “你错了,许攸。”雷应天说,他已经打算把真相告诉许攸。

    “我哪里错了?”

    “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雷应天。”经过二十年的教育感化和深刻反省,该坐的牢和不该坐的牢都差不多坐完了,雷应天的心情特别平静。他看淡了世事,看淡了人生。到今天,如果还能为社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那么,他愿意去做。

    “雷叔……你……”许攸装作很吃惊的样子。

    “不要打断我的话,让我说完。”雷应天长叹一口气,把记忆的时间又拉回到二十年前。

    “我原本是梓县革委会副主任,被权力和财富迷了心窍,大搞权钱交易,终于一步一步走向深渊。对贪污受贿,我供认不讳,但是强奸,我平生最不齿此事。他们逼迫我承认了两件强奸的案子,其中一件就是你母亲施静。”过去这么多年,现在回想起这些事情,雷应天还是很痛苦。

    “我见过你母亲施静,她是个好女子,人如其名,文静、温婉,我也见过你父亲袁柳阳,人不健壮,但文质彬彬,举手投足之间一股书生意气。”

    对父母的描述,曹贵生讲过,现在从另一个人的嘴中听到,更加令许攸感到格外温暖享受。

    “我不会害你妈妈,害她的是吴长安、尉迟革命、吕安之、郑乾,曹贵生是不是也参与其中,我不清楚。”

    “嫁祸给你的人是谁?吴长安和尉迟他们吗?”

    “不是,找我谈这件事情的是梓县公安局的办案人员。”

    果然,事情的真相一步步接近许攸的设想。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按照当年我贪污受贿的数额以及当时给社会造成的恶劣影响,会被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他们给我条件是:认下两件强奸案,将死刑改为死缓,服刑后他们再给我想办法减刑。”

    许攸记得,那晚刘宝昌跟他说过,吴长安他们之所以能把强奸罪嫁祸给雷应天,是因为背后强大的黑手,雷应天的说法印证了这一点。那么,那双背后的黑手是谁。

    许攸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吕维远。吴长安老家没人,尉迟革命走到县委书记岗位凭的是一步一个脚印。郑乾当年还不是副市长,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背后是否有人扶持还不清楚。吕安之和吕维远的关系,坊间有不少传闻,如果是吕维远为保护弟弟而干预司法,就说得过去。

    “这么大的事情,仅凭县局两个民警绝对办不到,幕后肯定有人指使。关于幕后之人,你知道多少?”许攸猜想雷应天知道某些细节。

    “一点都不知道,他们不说,我也没问,问了人家也不会说。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大。”

    没错,雷应天只要认下案子和享受认下案子后的待遇就行,其他的没必要知道。得亏他不知道真相,如果知道便不可能活到今天。

    “当年办理案子的那两个民警,名字你还记得吗?”

    “具体名字不知道,不过我听见有人叫他们童警官、杨警官。”

    “体貌特征呢?”

    雷应天沉吟了一会儿,“姓童的很胖,人不高,160公分这样。姓杨的中等身材,右脸上有颗黑痣。”

    事情问到这一步基本就差不多了,再问也没有结果,雷应天掌握的线索有限,只要他承认施静案不是他做的,凶手是吴长安等人,许攸来此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雷叔,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你的恩情,我永世不忘。如果余生还能相见,一定要与你对酒高歌。雷叔,希望你长命百岁。”这些话完全出自真情流露,许攸的一生,较少受人恩惠,一旦有人对他掏心掏肺,他就会很感动。“我走了,好好保重。”

    许攸已经找准逃跑的路线,很顺利逃至大门口,门口无人,看管服刑人员的狱警谈天说地,笑的正欢。许攸趁其不备,快速打开大门,溜出去。开门的声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站住,开枪了。”

    雷应天在工作室干活,听见外面的狱警喊声“站住”,随后响起枪声。他急忙走到门口,往外张望,只见两个狱警追出去。

    当然,我们是知道的,在一般情况下,服刑犯人岂能轻易逃跑?许攸不是犯人,是警察,他进金海监狱是为了查案,他的成功越狱,当然是得到了狱警的配合。

    办理完父亲的丧事,吕青青陪母亲朱萸回感化家里住了两天。伯父吕维远和婶子陈维津在第三日时轻装简行回到感化,他们没有通知地方官员,只带了个司机。于是,吕青青和母亲又陪着伯父婶子去了趟思茅县老家。给吕安之上完坟,伯父吕维远把吕青青叫到一边,“青青,爸爸走了,你和妈妈没人照顾,我和你婶子的意思是接你们回省城,一家人住在一起,有个照应。你想当警察,我不反对,组织关系调到省厅吧。”

    “不,伯伯,我还不能走,你们先把妈妈带回省城吧,她一个人住在家里,我不放心。”

    “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查案子,找到凶手,告慰爸爸在天之灵。”

    “胡闹。凶手郑乾不是被你抓到了吗?还查什么案,抓什么凶手。”

    “伯伯,凶手另有其人,不是郑乾。”

    这还是曾经那个温柔可人、细腻柔情的吕青青吗?吕维远不敢相信自己的侄女在她父亲死后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最重要的是,她如何知道郑乾不是凶手。吕安之生前跟他说过,只安排吕青青做文职工作,她在破案方面的能力从哪里来的,吕维远已经对吕青青侦破吕安之案感到惊讶不已。而现在,她竟然说凶手不是郑乾,难道她又发现了什么?

    吕维远当然知道凶手不是郑乾,吕安之的死跟知青案有关。但他希望是郑乾,而且也必须是郑乾,接下来,他还会指示调查组公布调查结果:郑乾不但杀了吕安之,他更加是关公镇中学系列案件的元凶。至此,全部案件的侦办工作结束,届时,会以省厅的名义表彰一批英雄模范,比如孟默明、郑南司、武平等。

    这是最好的结局。只有这样做,当年梓县知青案才不会被人重新翻出来。

    “胡说。事实证据具在,凶手除了郑乾还能有谁。好了,青青,伯伯知道,你父亲的死对你打击太大,这段时间辛苦了,不要胡思乱想,好好陪着妈妈。”

    吕青青坚持不肯走,吕维远也没办法,两个家庭就这么一根独苗。随她去吧,她能有多大的能量翻出二十年前的事情,等我交代孟默明,给她设置一些障碍,她遇见困难,便会自动放弃的。吕维远心想,目前只能这么做了。

    对吕青青来说,现在排在第一位的事情是去找曹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