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隔间里,李耳朵感觉自己的生命即将消亡在快速转动的齿轮上。

    突然,像是上帝降临了,像是救世主降临了,隔间里的消防系统启动了,水唰唰地往下喷洒,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监狱中,狱警跟飞奔的兔子似的赶来,闯进隔间只看到淋得像落水鸡似的疤子李耳朵等人。

    狱警细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火情,虚惊一场。要说虚惊一场当数李耳朵,不!他应该有起死回生的感觉。不甘的是疤子,每次在最关键的时候狱警就出现,李耳朵这家伙有点福大命大。

    凌云将已经快虚脱的李耳朵扶了出来,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在食堂,惊魂未定的李耳朵对着面前的饭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没完全缓过来。凌云欲给他点安抚时,李耳朵将头埋在碗中狼吞虎咽起来,精神状态突然间好了许多,前后两种状态切换之快堪比换电视台。

    “我好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死必有后福,我还会去找疤子谈的。”李耳朵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轻松地说道。

    食堂里人多餐桌少,有一部分人得等到一些人腾出餐桌后才能就餐,当然,这吃得又不是什么大餐,有的人不愿干等就直接蹲在地上解决了。赵壁正往门口走,想在食堂外面解决,路过时看到李耳朵刚刨完饭碗,便赶紧把自己的碗放在李耳朵面前,然后等他起身走人。心情不佳的李耳朵看到是赵壁,将他的饭碗直接打翻在地,然后才起身走人了。赵壁咬着嘴唇看着离开的李耳朵,从他眼神看得出恨不得想扑上去把他撕碎。

    凌云将自己剩下的半碗饭递了过去,“你不嫌弃的话,吃吧!肚子能填多少是多少。”

    “谢谢你。”吃到了几口赵壁抬头问:“为什么把你的饭给我,那你不是要吃不饱了。”

    “你挺可怜的,不是因为杀人放火进来的,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谢谢,谢谢你理解。”

    “你长得又不赖,为什么她爸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是因为你没工作吗?”

    赵壁难为情地说道:“我是没工作,但我有收入。”

    “怎么讲?”

    “其实,其实我是个小偷,但我专偷大户人家的。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不可怜了,活该进来。”

    “没有,你比一些人好多了,继续吃吧!这里的饭吃着还不习惯吧?”

    “好吃,好吃多了。”

    凌云感到奇怪,“你竟然觉得牢饭好吃,看来你在外面偷了不少东西,吃香喝辣。”

    赵壁忙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里的牢饭比咸阳的好多了。”

    凌云绷紧了神经,认真起来,“你还在咸阳的监狱待过?”

    “嗯,我是从咸阳监狱转到这里的,在那边我待了三年,伙食真不怎么样。”

    “那你为什么要转这里来?”

    赵壁一脸懵然,“我也不知道,他们把我转过来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发生的事情,况且还是转移犯人这种手续繁杂的事情。

    赵壁突然惊觉叫了一声,“我觉得啊!应该是咸阳的监狱太拥挤了,那里一间牢房要住八个人,哪有这里宽敞只住四个。”但赵壁转念一想,“不对啊!只转移我一个就能缓解那边的拥挤吗?不对。”

    具体为什么转移,赵壁想不到合适的原因,又埋头吃起饭来。凌云从赵壁的话中嗅到了重要的信息,变得紧张不知所措起来。

    抓住赵壁的手确认,“你确定那边监狱很拥挤?”

    “当然了,不骗你,那边已经没有空牢房了,如果有人要进去,只能加床,有的牢房已经住了十个。”

    凌云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神色凝重,嘴里直嘟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凌云起身去洗了一把脸,将凌乱的思绪重新理了理,这只是赵壁的一面之词,不可全信,他被无缘无故转移到这里已经够可疑了,没有亲眼目睹咸阳监狱的拥挤程度不可武断,凌云想让郭小桔去探个究竟,可是电话已被监听。

    凌云从食堂走了出来,闻见有机械声,将沉重的脑袋抬起循声看到一辆车拉着石灰石驶进操场,将它倾倒在墙角下,一旁有数个工人,这是要修缮高墙的地基,雨水常年浸漫墙根,高墙摇摇欲倒。凌云脑袋虽然沉重,但还清楚记得政府在报纸上发布的消息,是说监狱经年失修,需要转移一批犯人进行修缮,可是这犯人还没转移就已然开始修缮了。现在,凌云开始渐信了赵壁的话,或许咸阳监狱真的拥挤不堪。

    石灰石,遇水会放热,凌云想到了石灰石的这种特性,如果使用得当应该能将哥哥从禁闭室中解救出来,但这是一把双刃剑,如果使用不当会让哥哥当场丧命,机会和风险像是一对孪生兄弟,永远并存着。凌云思忖再三决定孤注一掷,事在人为,自己竭力将风险降到最低,毕竟除此之外凌云实在想不出别的解救哥哥的办法。

    吃完饭,凌云和赵壁回到了牢房,不知是何事,狱警等赵壁已久,将他带走了。

    凌云过去拍了拍李耳朵的肩膀,说:“对不起,上工时让你一个人去找疤子。”

    看得出李耳朵对此很介怀,“你没胆量不敢去,我很理解,但你完全可以像猫儿一样躲在我身后,给我助助威也行啊。”

    “我决定了,我们现在去找疤子谈谈。”

    “现在?”对于凌云态度转圜之快李耳朵有些吃惊。

    “对,就是现在,此事宜早不宜迟。”

    “你最好先想好说辞,我刚才在厂房好话说尽,软硬兼施,他都一概拒绝,还差点要了我的命。”

    “想让他为我们所用,这确实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如果我们握有他的什么把柄就好了。”

    “虽然没把柄,但我能证明他是无辜入狱的,希望这能帮到我们。”

    李耳朵听得不是怎么明白,但还是随着凌云来到了疤子的牢房。这间牢房中戾气十足,看到有人进来,卧在床上休息的疤子的小弟都跳了下来,个个用挑衅的目光对凌云李耳朵进行打量,疤子懒洋洋从床上爬了起来,精神有点萎靡,有点吞食过*的样子。

    凌云上前一步,说:“我们单独谈谈,就像在厂房中那样。”

    疤子恍然明白了,“噢,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们来跟我要谈什么了。”

    “不不不,不是一件事。”凌云断然否定,“这件事你会非常感兴趣的。”

    “哦,什么事说说,看我能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关于你当年入狱的事情,现在回想起这件事你也应该觉得奇怪,两拳能将一个成年人打死,虽然你是打拳击的,但当时你是在醉酒状态下。”

    疤子的脸这时变得铁青,表情僵硬,已经不是对此事感兴趣那么简单了,机械地张嘴说:“你们出去,别让其他人进来。”

    疤子来到凌云跟前,将他的衣领揪住,“看来你知道些事情,都说出来,别胡编乱造,说实话,现在我是清醒的,拳头可是能打死人的。”疤子的另只手已然攥住,像石头一样坚硬。

    “你是无辜的,那人没有被你打死。”

    等的就是这句话,凌云把这句话说出来,疤子的瞳孔像块幕布,上面布满了这句话。当初,疤子是喝醉了,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不是很清楚,总隐约觉得那人不是自己致死的,他乞求警察深入调查,调查了三个月,那三个月疤子每天都是在焦灼中度过的,迫切希望有天警察告诉他自己是无辜的,现在终于听到了,但是从凌云这里听到的。

    “但他确实死了,是怎么死的?”

    “查砼!其实他是凶手。”

    “是他!”

    “那天凶案是这样发生的,你喝得醉醺醺的,有人开车蹭到了你,且对你出言不逊,你出了两拳将他打晕。在一旁围观的查砼注意到车主的劳力士手表,便假借送医院之名,将他的车开至僻静处,摘表时被昏迷中的车主警觉到了,俩人开始搏斗,最终车主被掐死了。然后查砼将车主送到医院并报警,谎称送医途中车主伤势过重咽气了。”

    “你是怎么知道案发经过的?”

    “你可能料不到,是查砼亲口告诉我的,是在他出狱的前一天,他兴奋的得意忘形了,为此他也差点没能出去。”

    在一旁的李耳朵把事情听清楚了,说:“你被关着,凶手却在逍遥法外。”

    凌云在等已经受到刺激的疤子的表态,他手上青筋暴起,充满了力量,几乎能将一块石头击碎,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查砼挫骨扬灰,喘气急促,可以清晰从中嗅到他满腔的怒火。此时,凌云一直盯着他的嘴巴,等他表态。

    “我要杀了查砼。”疤子突然怒吼道。

    “对!”凌云坚决地支持。

    等的就是疤子这句话,得到真相没有去申诉自己无辜,而是要诛杀查砼,这很符合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特征,在愤怒之下凸显的尤为明显。

    前面的铺垫已完成,现在凌云走最后一步,说:“查砼在外面,我们可以帮你出去,同样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从现在起我们能在一条船上。”

    疤子让这句话不仅过了耳朵,还过了头脑,顿时惊觉事情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这才是你们来的重点吧?说了这么多还是为了让我帮你们越狱。”

    “你帮我们的同时我们也在帮你,是在互相帮助。”

    “我该如何相信你们能一帮到底,不会过河拆桥?”

    “我说得再多也无法消除你的顾虑,查砼在外面潇洒,想不想出去你好好想想。”

    离开后,李耳朵急切地问:“我们真的也要帮那家伙越狱?这不现实。”

    凌云知道李耳朵要这样问,反正自己的目的是让哥哥越狱,至于其他人看他们的造化吧,便说:“你说了算。”

    赵壁跟着狱警的脚步走,看方向像是往审讯室走,那不是个好地方,赵壁忐忑起来。进去后看到监狱长,一旁的沙发上坐着高队长和马竞,他们都一脸的严肃,赵壁不由得惶恐起来。

    监狱长友好地递给了一支烟,“来一根。”

    赵壁是不抽烟的,在狱中呆久了就很听话,看是监狱长递的,就接过,但没往嘴里放而是攥在手中,监狱长本还想点火,见状便作罢了。

    监狱长介绍道:“这位是警察局的高队长,那位是马警察。”

    “他们找我?”赵壁狐疑地问道。

    “是,他们还给你带来了一个人,你们先见见,就在你身后。”

    赵壁回身看到进来了一个女子,一身白衣,与白皙的皮肤融为一体,给人一种一尘不染的感觉,是女友。赵壁一眼就认出来了,双目圆睁,睁得酸痛也不肯眨眼,怕这是幻觉,怕一眨眼她消亡了。眼睛酸痛的厉害,坚持不住最终还是眨了一下,但奇迹出现了,她还在,还在,是她真人出现了,激动不能自抑的赵壁失声发出一声怪叫。监狱长上前将一时间失控的赵壁紧紧抱在怀中,想先把他稳住,安抚一下,但赵壁直接推开监狱长上去与女友紧紧抱在了一起。

    这时,高队长走过来说:“你俩先单独处一会儿,我们出去吧!”

    “原来真的是你,我每天牵肠挂肚思念你。”

    “我也是,这几年你在监狱受苦了,都瘦了你,对不起,因为我让你进了监狱,我恨我爸爸。”

    “不,我要感谢你爸爸,他把你保护的还是像以前那样美丽。”

    俩人又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并肆意尽情地释放内心中无法割舍之情。

    马竞在审讯室的窗户旁,注意着里面的一举一动,看事态是否按照预想的方向发展,突然,马竞把头扭开了,害羞的不肯再看了。

    高队长问:“怎么了?”

    “这家伙在里面正磨他那生锈的枪呢!”

    时间过了并没有多久,可能是赵壁严重饥渴,用力过猛,现在和女友赤身裸体一动不动躺在了沙发上。

    “这些年给你写得信你收到了吗?等不到你一封回信。”

    “你写得第一封信就被我爸收走了,所有的信都收走了,并烧掉了。”

    “原来如此,这几年你生活的还好吗?”

    “每天都被我爸看管着,没有享受到一丝自由的空气,他以为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系,就会消磨掉我对你的思念,但他错了,这只会与日俱增,他安排我去相亲,我百般抵制。我决定了,你出狱了我就跟你走,你去哪我去哪,永不分离。”

    “我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带你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们的地方。”

    “我等你,等你出狱的那天,那天的我就会像出嫁一样随你远走高飞。”

    里面热火朝天,监狱长在外面和高队长说起话来,“昨天你们局长给我打了个电话。”

    高队长显得很警惕,“给你打电话?什么事?”

    “不知道你们局长什么意思,他就和我闲聊了几句,感觉怪怪的。”

    “有些事情你直接对我说比较好。”

    “什么意思?”

    “总感觉我们警局中有问题。”

    “你是说你们的局长……,这不大可能吧!”

    “希望没有这样的事吧!”

    监狱长在外面待够了,敲起了门,催促道:“差不多就行了,这是提审室,不是你们的爱巢,我们要进来了。”

    女友被带走了,美妙的时刻结束了,高队长等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坐在提审桌前。

    “你和女友之间的事我们了解过了。”高队长说。

    赵壁眼显亮光,“你的意思是我无辜的?我就说嘛!当时是我们情到深处不由自主发生了关系,她爸非要告我……”

    “别胡思乱想。”高队长厉声打断,“对你的判决合情合理。”

    赵壁一脸懵然。

    “不过,我看你们确实恩爱,所以给你一次表现立功的机会,这样你就能提早出去,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本以为赵壁会高兴的跳起来,却还是一脸懵然,对此内心波澜不惊。

    “怎么了?你是不想提早出去?”

    “不是,你把话说完,说完了我再表态,这么好的事情能无缘无故落在我的头上?”

    “这是个机会,机会来了要抓住,你不想合作,我们可以找其他人的。”

    “那好吧,什么立功机会?只要能做到肯定做。”

    “想让你成为我们的眼线,监视你们牢房里那三个人,他们和一个犯罪集团有关,想帮a区的噬豹或你们牢房里的凌风越狱。”

    “他们到底是帮噬豹越狱还是凌风?”

    “不清楚,或许是两个人中的一个,或许两个都是,他们有任何异动你都要报告给监狱长。”

    赵壁犹豫了一会儿,在想对自己友好的凌云,但一想到女友,他就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好,可以。”

    机器轰隆隆地响,又是上工时间,凌云心里一直盘算将哥哥从禁闭室救出来的事,除了石灰石能帮上忙,还需要汽油,凌云时不时地向身后的隔间看去,因注意力分散,手下出活很慢,其实这也是凌云刻意为之。

    李耳朵有些忧虑地问:“你说疤子会与我们合作吗?”

    “等等看吧!”

    “已经知道了陷害他的人在外面,他有何理由不与我们合作逃出去。”

    凌云回头向身后的隔间看去,说:“他是不信任我们,担心帮我们做了嫁妆。”

    “那我们应该做点事情,让他知道我们是值得信赖的。”

    “做什么事?用我们的嘴去消除他的顾虑?”

    “总比什么事不做都好吧!”

    “等等吧!我感觉他很快会表态的。”凌云又望向身后的隔间。

    “你干嘛老往那隔间看?别张望了,赶紧干活,你今天出活很慢,赶下班前完不成任务是要加班的。”

    李耳朵一语成谶,凌云赶下班前果然没完成任务,现在除了加班的凌云外还有几个清理卫生和擦拭机器的。凌云又往隔间看了看,里面有一大桶汽油,用布条沾着汽油擦拭满是油垢的机器,等到他们将隔间里的机器擦完去了别处,凌云的机会来了,丢下手中的活,提着一个空油壶,进了隔间。像做贼一样从油桶里往壶里抽油,其实这就是做贼,在偷油,凌云抽得很快,桶中的油量也足,所以很快油壶就满了。现在需要将油壶运出厂房,凌云在四下找来一些废弃的油壶和擦拭过机器不能再用的布条,还寻了个推车,将它们都装上去,想以运垃圾将这壶油偷出去。

    凌云这些举止怪异,既不像清理垃圾的,也不像擦拭机器的,如果被人看到必然会引来麻烦,所以,凌云是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做的,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隔间中其实并非凌云一人,那机器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人,是赵壁,对于凌云推着推车走出厂房,赵壁觉得很有必要告知监狱长。

    凌云推着垃圾快步走出厂房,只要走出去应该就万事大吉了,在迈出厂房大门的那一刻漫天柔和的阳光普照在凌云身上,感觉就像母亲抚摸孩子一样温暖。应该没人能够拦截了,凌云大摇大摆地走着,但他太乐观了。

    “喂,站住!”一个狱警从厂房出来将凌云喝住了。

    凌云像木桩站在原地,也不回身,一动不动。

    “这些垃圾经过检查了吗?”

    凌云不语,还是纹丝不动站着。

    狱警要检查,看满是油渍的垃圾,便没有动手,用脚将推车上的布条拨到一边,露出了废弃的油壶,狱警继续用脚拨,只拨了两下,那个装满油的油壶赫然出现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