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凌云被告知明天可以出狱了,检察院把十年前的那个案子重调查了一番,那把枪上没有凌云的指纹,根本判不了凌云杀人罪,只能是盗窃罪。狱友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惊掉了下巴,一个本应把牢底坐穿的人突然可以自由了,这种命运的反转一般只会出现在电影的结局里,以便给观众一种出人意料。狱友纷纷问凌云是不是外面有人,有人花钱运作的结果,虽然已经说了那把枪上没凌云的指纹,是曾经的误判,但狱友没人相信,认为这只是为了让凌云出狱显得稍微有那么一点合理性罢了。与狱友的反应不同的是凌云显得很冷静,没有手舞足蹈,在嘴角上连一丝的笑都寻不见,这种冷静并不是耳朵聋掉了没听见改变自身命运的消息,因为他在一个月前就知晓了,正如狱友认为的那样,枪上没指纹只是让出狱有点合理性而已,至于为何会出狱,凌云心里是清楚的,这是一个秘密,当然,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哥哥凌风。

    开晚饭了,只开了两个窗口,队排得很长,有的犯人等得不耐烦了,敲着手里的碗吼着完全没有调的歌词来表达不满。食堂里的师傅好像只会做三样饭,一天一变样,用这三样饭来回地变,但永远也变不出第四样饭来,如果是刚入狱会觉得食堂里的饭还不错,最起码能变样,但像入狱已经十年的凌云早就把这三样饭吃腻了,看到它们就知道嚼起来是什么味,一点胃口都没有,所以,在窗口经常有人冲打饭的师傅吼:“孙悟空七十二变,猪八戒三十六变,沙和尚十八变。”以此嘲笑师傅只会三变。

    大家都坐在食堂吃起饭来,凌风凌云在最里面那张小桌子上吃着,吃到一半凌云丢下筷子,说:“我出去后一定要找到证据,证明我们都是无辜的,是不该来这里的。”

    凌风摇摇头,“不要这样去做,你是做不到的……”

    “我有信心,我能做得到。”

    “你听我说,出去后别找什么证据,在阿勇的邮箱里找到那word,如果真能发笔横财,分他妻子一半,然后你就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如果发不了也要走得远远的。”

    “我拿着钱远走高飞过着逍遥的生活,把你丢在监狱里?”

    凌风双眼显出无限的忧郁,“这可能就是我的命吧!”

    “我不信命,你放心,我会找到证据的。”

    “你怎么找?去找噬狼吗?他是黑帮,他杀了阿勇,结果咱俩入了狱,你猜他会怎么想……”

    “说到阿勇你怎么看他的死?”

    “他好像是个卧底,被人出卖了。”

    “嗯,他的死是有内幕的。”

    “嗨,你俩说什么呢?”查砼端着饭碗开心地走了过来。

    兄弟俩没有理会,直接起身离开了。

    “喂,凌云,明天我们一起出狱,你应该开心点。”

    查砼已近五十岁了,原先有一份称职的工作,在一家足球俱乐部里任职助理教练,但喜欢顺别人的东西,当时和球队里一个叫康子的球员,合伙在更衣室里偷别的队员的东西,每次踢完比赛队员回到更衣室就会发现要么手机不见了,要么就是钱包。这种兔子吃窝边草的行为很快被抓了个现形,俱乐部的管理层很仁慈,并没有将查砼和康子扭送至警局,只是被解雇了,让人料想不到的是二人并没有改过自新,反而干起了抢劫勾当。最终查砼因抢劫罪入狱五年了,当年法院判了七年,因良好的表现减了两年。自打入狱第一天起查砼就开始了积极的自我改造,完全变成了个大好人,甚至狱友一度怀疑查砼是不是蒙冤入狱的。查砼入狱时他老婆碰巧怀孕了,算是老来得子!他在监狱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去。现在,终于熬到了这一天,明天天一亮就可以出狱了,现在让查砼发愁的是今晚这漫漫长夜该怎么捱过,失眠是肯定的了。

    晚饭过后有三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兄弟俩没有出去溜达,直接回到了牢房,查砼也跟来了,查砼装了五年的好人,现在装到头了,慢慢地,本性显露了出来,没有敲门而是很粗暴地踹开了,来到凌云跟前动手动脚,想把他逗乐,凌风内急拿了点纸去了厕所。

    “出狱前还是最好安静点,别惹出什么麻烦来,否则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凌云警告道。

    查砼现在满脑子里只有出狱的兴奋感,认为自己出狱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谁也拦不住,所以,对于凌云的警告完全听不进去。

    “五年了,和家人分开了五年,你知道吗,我有个孩子,五岁了。”

    看到查砼蹲在了别人的床上,“你不脱鞋直接蹲上去,小心人家看到揍你。”

    “揍我?我忍五年了,不会再忍了,从现在开始谁也别想动我一根汗毛。”查砼眼中开始露出了凶光。

    “真没想到,像你这种好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对我的认识只是表象,你只看到我在监狱中的样子,入狱前的我你不清楚。”

    凌云笑了声,“呵呵,我可以想象得到你以前整天专抢劫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和穿高跟鞋的女人。”

    查砼也笑了声,“哈哈,说出来可能会吓到你,我杀过人。”

    凌云收住了笑,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

    查砼没有收住的意思,继续说:“我是把他掐死的,他也该死,给你讲讲经过,你看他该不该死,他开车蹭到了一个魁梧的醉汉,他车没事,醉汉也没事,但他把脑袋从车窗探出来破口大骂,那醉汉好身手啊!两三拳打得鼻腔流血,躺车里不省人事了,然后醉汉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醉醺醺走了。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有的报警,有的叫救护车,而我高呼一声,驾着他的车就往医院赶。”

    看他的坏笑,凌云猜测他讲得不是一件救死扶伤的事。

    果然,他来了个转折,“你以为我真往医院赶?不是!我是看见了他手上的那块劳力士手表,在半道上我取手表的时候,可他妈的他又醒来了,然后和我扭打在了一起,当时看他那凶样是想把我扭送至警察局去,我们在车里一来二去,最后我把他掐死了,拿到了那块劳力士。我还好心将他送到医院,看还能否抢救,但医生看了眼就说没戏了,我只能报警了,将那个醉汉拳打他的过程着重渲染了一番,成功把锅甩给他了。”

    “你做事真冷静。”

    “不不不,我做事太马虎了,后来我去变卖那劳力士,他姥姥的,是个赝品,我太马虎了,当时只顾抢没有甄别,不过,那家伙有毛病,为个赝品跟我在车里大战几十回合,还把自己的命搭上,你说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是不是该死?”

    窗外,王药经过时被里面的谈话吸引住了,他的听力虽然不大好,但竭力听着,他再过一年就可以出狱了,如果立功的话立马就可以出去,所以,王药就像个眼线,整天盯着每个狱友,谁要是有坏心思或出格的行为就会立即遭到举报。只能说查砼管不住嘴,引来了麻烦。王药像得到了绝密情报,行色匆匆去找监狱长。

    “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很重要的……”

    “闪开,别挡道。”监狱长推开王药,一路小跑进了厕所。

    王药也跟了进去,把监狱长的胳膊拽住往出拉,“你先别急着进去,我刚才在窗外听见查砼给凌云好像说什么……”

    “滚开,再拉我要你好看。”监狱长怒吼道,“就在这外面站着,敢踏进一步我让你哭得撕心裂肺。”

    看到监狱长不是小便而是进入隔断大便,王药顿时急得跺起脚来。

    这时,凌风提着裤子从另一个隔断出来,走出了厕所,笑着拍了拍王药的肩膀,“听头的话,在这站着,千万别进去,就算你有天大的事,也得让头上厕所吧!”

    在牢房中,查砼看见凌云后退了三步,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这时查砼也渐渐清醒了些,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多了,这要是凌云去告密,那自己就出不去了。查砼越想越恐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能会发生,懊悔地咬住嘴唇,敲打犯了糊涂的脑袋。

    查砼揪住凌云的衣领,坏笑着问:“你不会告密吧!”

    “我想你刚才说得是玩笑话吧,呵呵。”凌云聪明地说道。

    “你理解的很准确,的确是玩笑话。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一点,万一明天我走不了,那我就会继续跟你哥在一起,我发誓,从此他绝对没好日子过,甚至可能会死掉,希望你把这一点也能准确理解了。”

    突然,凌风冲了进来,问:“你俩在这说了什么,被王药听到了,他正在三楼的厕所外等着告诉监狱长。”

    查砼瞬间被吓得脸变惨白了,顿时着急、无助,眼眶都涌了些泪水。不过,很快又冷静了下来,绝不能让这种噩梦发生,必须全力以赴、不择手段地阻止。

    “看来你可能明天出不去了。”凌云轻声地说道。

    “不会的,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会出去的。”然后推开凌云去找王药了。

    自己五岁的孩子,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在高墙内熬了五年就是为了这一天,熬够了,谁要是胆敢阻拦,查砼肯定会拼了老命的。王药,查砼嘴里一边念叨着这个人,一边把牙齿磨得霍霍作响。来到三楼的厕所,没见到王药和监狱长,还喊了两声,的确没人,会去哪了呢?难道可恶的王药正在监狱长的办公室述说他听到的一字一句?一时间,查砼浑身发冷,冰冷冷的,像太平间里的死人似的,查砼没敢去办公室一探究竟,而是往回返,去找凌云,找他商量对策,一定要让他为自己作证,自己从没说过什么,什么都没说过。

    结果在牢房碰到了王药和监狱长,凌云也在。

    监狱长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查砼,问:“你的神色怎么这么慌张?”

    “我,刚在上厕所,恩,我,遇见了老鼠,有猫那么大,平生第一次所见,怪吓人的。”

    “或许你以后还会经常见到它的。”然后回头让凌云跟他去办公室,王药也跟了去。

    惊恐的查砼怔了一会儿,走到窗户跟前把它打开,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像是个摄人魂魄的无底洞,自己好像已深陷其中,无法挣扎,但查砼没有放弃,他那鸷鸟般锐利的眼中充满了渴望,寻找出路,嘴中絮叨:“贝儿,别怕,别怕,明天你一定会见到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