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媭才嫁入高家,便得知家中传来的噩耗,悲痛欲绝。

    亲人突然逝去,匆忙赶回家中的姚媭竟然未见双亲最后一面,只能对着家门口的河水祭拜,失声痛哭。

    姚天禧伤心之余又很是坚强,白天照常上学认真读书,放学后就回到家中为父兄生火做饭,闲暇之余时常到附近的妙智庵上香参拜,祈盼神佛护佑双亲!

    姚天禧自痛失双亲以后便心事重重,孟材翁看着他从以往活泼灵动的样子变得沉默孤僻起来,心中很是不忍。

    端午节临近,乡学照旧例要放假七天,孟材翁叫住准备回家的姚天禧道:“天禧,今天是不是也要到妙智庵去?”

    姚天禧沉默着点了点头。

    孟材翁道:“走吧,我随你一起去,我也好久没有去上香祈福了。”

    姚天禧自然答应。

    路上孟材翁就姚天禧失去双亲好生劝慰,姚天禧心情稍好。

    师徒二人行至妙智庵,刚一进寺门,便传来一声呼叫。

    “可是孟兄?”

    孟材翁循着声音望去,待看清来人后,面带惊喜道:“高兄!你怎会在此?”

    原来喊住孟材翁的正是带着孙儿在此歇息的高宏。

    高宏紧走几步握着孟材翁的双臂亲热道:“真想不到我们今日竟能在此相见!”

    高孟二人久未谋面,在此邂遇甚是激动,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起来。

    姚天禧在先生后面听了个大概,原来孟先生和这位高姓老人本是同窗,此时竟已有十几年未见了。

    姚天禧忽然注意到高姓老人身后也有个与自己年岁仿佛的少年,一身白衫,站的笔直。

    白衫少年正是高启,此刻也已经看到了孟材翁身后的姚天禧。

    四目相对,姚天禧率先走了过去行礼道:“我叫姚天禧,是孟先生在乡学收的弟子。”

    高启很少与人主动结交,此刻见到姚天禧主动过来说话行礼,一时有点忸怩,不过随即便回礼道:“我叫高启,字季迪,这是我祖父。”

    孟材翁见两个孩子也都介绍了自己,笑着道:“高兄你看,这两个孩子多像同窗时的我们啊!”

    高宏也笑道:“是啊,是啊!来,孟兄,我们进去说。”说完便拉着孟材翁的手往里走。

    高家仆从早已把寺中所借客房收拾干净,高宏和孟材翁进屋闲聊,便让姚天禧和高启在外玩耍。

    高启童年父母双亡,与同龄人接触很少,虽然饱读诗书,但此刻与姚天禧站在一起却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姚天禧率先开口道:“我看你与我年纪差不多大,怎么便已取表字。”

    高启道:“我童年父母早亡,是祖父将我带大,我便想早些修身立业,所以前几日央求祖父为我行了冠礼。”

    听到行冠礼,姚天禧不由想到母亲临终所言,面露难过之色。

    姚天禧顿了一下道:“看来我们都是可怜人,我母亲和祖母前几日刚刚过世。”

    高启见姚天禧难过,安慰道:“人命自有天定,你也不必如此难过,至少你有母亲陪伴着长大,我连母亲的样貌都记不住了。”

    姚天禧道:“多谢。”

    高启逐渐放得开,接着道:“我时常听祖父提及这位孟先生,说他饱读儒家经典,阅历又非常丰富,想必他们许久未见,此刻一定都非常高兴。”

    两个人本就少年纪相仿的玩伴,此刻话匣子一打开,便聊的多了起来,不知不觉便已过了一个时辰。

    姚天禧自小便被亲人、先生夸奖聪慧,又自认为每日用功读书,本以为自己在同龄人中已是学识丰富,饱读诗书。

    但是现在与高启一番谈话,尤其是得知对方比自己年岁还小了一岁,姚天禧震惊不已!

    姚天禧认定这高启一定是自己以前只听说没见过的天才,自己在孟先生处所学的儒家经典高启也全都认真钻研过,而且各朝各代的历史典故高启也是信手拈来,更是擅于诗词,已经写过好多诗句。

    姚天禧震惊于高启之才的同时,高启也佩服姚天禧所学。

    高启深知自己打小便有祖父日夜悉心教导,更是各种书籍随他翻阅,自己自然可以做到博学多识,可姚天禧生在贫苦家庭,仅凭白天里在乡学所学,竟然便能引用各种儒家经典中说出自己不一样的感悟,实在是聪明绝顶。

    两个天才少年初次见面,便惺惺相惜,越聊越是投机。

    这时,孟材翁和高宏二人走出屋外,见神情便可知也是相谈甚欢。

    孟材翁对姚天禧道:“天禧啊,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姚天禧与高启相见恨晚,此刻还没聊够,姚天禧便道:“先生,我想请季迪今晚到我家留宿一晚,我还有很多东西想跟季迪探讨。”

    高启也道:“我确实也没有与姚兄交谈尽兴。”

    高宏笑道:“我们二人就知道你们这对小兄弟一定秉性相投,天禧啊,今晚就不让季迪去你那叨扰了。季迪,祖父腿脚不好,行动不便,这趟出来集庆恐怕是去不成了。但我已经与孟先生说好,明日便由孟先生带你们二人到平江府城去看看,你也借此机会向孟先生和天禧多多请教。”

    高启喜道:“多谢孟先生。”

    姚天禧更是大喜,道:“太好了,多谢先生。”

    孟材翁抚须微笑道:“季迪你今晚便伺候祖父好生休息,天禧你也回家去简单收拾下行囊,明日辰时我们在此会和。”

    姚天禧回到家中,将今日之事告知父亲。

    姚震卿终于见儿子心情转好,自是答应,给天禧准备了一些碎银和纸钞,叮嘱他注意安全。

    次日辰时,孟材翁带着姚天禧和高启一路直奔平江府。

    姚天禧和高启都是第一次来到府城,不禁感叹府城的街市繁荣,人声鼎沸。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街道旁林立的商铺,一行人从街道飞速穿过。

    为首的是名僧人,与妙智庵的僧人不同,这名僧人头戴五佛毗卢帽,身穿丝绸彩绣袈裟,足穿僧靴,身后扈从如云,声势颇大。

    孟材翁道:“这应该是府城总管地方寺庙的僧官。”

    姚天禧心中暗道:“原来出家做和尚竟然也可以享有如此富贵权势。”

    高启道:“我早听爷爷说过,我们吴中地区,佛庐道观本就最为繁盛。但凡有城郭要地,风水灵通的地方都有人建庙筑寺。”

    孟材翁沉声道:“如今朝廷尊崇喇嘛僧人,所以宗教人士实力大增,不少僧人入朝为官,不免有许多宵小之辈浑水摸鱼。”

    高启小声道:“皇帝如此推崇佛教,各地争相大兴土木,建造寺庙,这势必就要广纳僧侣,三教九流纷涌而至自然是良莠不分,虽然一定程度上传播了佛学,但后果也是许多僧人风气不正,打着佛教的名号,骗吃骗喝,更有甚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沿途见到的这些僧人就有好多趾高气扬,哪是出家人应该有的样子。”

    孟材翁也道:“任哪一派的学说突然被皇帝宫廷尊崇,都难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季迪所言虽然没错,但并非多数,除去一些滥竽充数的鸡鸣狗盗之辈,还是有许多广做善事、普度众生的得道高僧的。”

    孟材翁又道:“朝代更迭,战事频仍,朝廷针对汉人、南人发布了许多针对的条例,科举更是时办时废,好不容易举行的几届科举也大都是蒙人优先选拔。所以就导致了百姓都去忙于生计,少有人刻苦读书,各种乡学、社学等多有废弃。自打这许多佛教寺院兴建以来,便开始发挥着作为世俗学术和教育机构的文化功能。所剩不多的文人学士流连于寺院宫观之间,或谈玄论道,或交游唱和,都与佛、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出名的得道僧人、道士也多具有良好的文化素养。想不到竟是在如此世道光景,儒释道三宗才能放下成见,三者融汇相通起来。”

    高启连连点头,姚天禧也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客商匆匆过,车马如烟云。

    三人沿着街而行,发现街道两旁客店酒楼等一应俱全,行走间各家商贩不停地卖力招呼,好不热闹。

    姚天禧和高启左顾右盼,瞧着各种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窃窃私语,甚是欢喜。

    走到一处客店,孟材翁道:“天禧,季迪,天色已晚,我们便在此休息吧。”

    三人刚一停步,店小二便快步上前,迎着三人进店。

    三人点了些吃食,边吃边聊。

    姚天禧道:“多谢先生此番能带天禧外出,这一趟出来才知道,自己往日所见犹如坐井观天。”

    高启接话道:“我也要多谢孟先生,这次能出来增长见识,多亏有您的帮忙照顾。”

    孟材翁微笑道:“你们一个是我爱徒,一个是我老友之后,我早已把你们当做自家孩子。莫再言谢,只希望你们日后成材,不要忘了我这个老头子就好。”

    二人忙称不敢,吃过饭,孟材翁先行休息。

    姚天禧和高启白日里还没逛够,便一同出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