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仁,下来吃饭了!”母亲在楼梯口那里喊道。

    “来了。”平野仁介整理好胸口的衣服,缓步走出房门,走下楼梯。

    大概是刚才他那番言论的影响,客厅里的气氛有些怪异,父母在餐桌边并排而坐,他的位置在妹妹旁边。

    电视已经关了,这是平野家的规矩,吃晚饭时不许看电视,仁介的心理有些惋惜,看电视可能是接触与认识这个新世界的最快途径。

    晚餐是奶油炖菜配法式面包,还有花椰菜沙拉作为配菜,父亲倒了一杯葡萄酒,细细品尝着。

    以他的口味而言,日式炖菜里的胡萝卜和土豆实在是炖得有些硬,火小了一些,炖的时间也短,法式面包同样有些硬,然而这种硬硬组合却别有一番他从未品尝过的异域风情,让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恶心。”看到他的笑容,爱花小声说道。

    仁介一口面包噎在嘴里,我招你惹你了?

    “怎么样,小仁,好吃吗?”母亲的脸上漾满了期待,仿佛在说赶紧夸奖一下妈妈。

    “很好吃喔。”他说道,并不完全是敷衍,毕竟这种西式的口味还是第一次吃到。

    “太好了,小仁可是很久没夸奖妈妈做的饭菜了!”母亲高兴地帮他把汤盛满。

    “恶心。”爱花又小声说道。

    这次他把面包咽了下去。

    父亲举起了酒杯,“小仁,明天开始就要开始高中生活了,很期待吧?jk啊jk!”

    “孩子他爸,你说什么呢!”母亲拧住父亲的耳朵,咬着牙使劲拉扯着。

    “疼!疼!疼!我只是开个玩笑啦,不要这么认真啊!”父亲的脸孔扭曲着拼命讨饶。

    仁介有些茫然,“jk是什么?”

    “装什么!你的那些恶心收藏里,不都是一些大胸碧池jk么!”爱花冷冰冰地斜眼瞪着他。

    父亲的耳朵已经被拧红了,但仍然用一种近乎狂热的神情说:“小仁,jk就是女子高中生啊!世间最耀眼的存在啊!”

    你现在的表情很危险啊,简直就像个预备性犯罪者!

    再说妹妹可是就在旁边哦,两年之后她也是个如假包换的jk,作为大人来说你已经不及格了啊!

    仁介低头咬了一口面包,就先不要纠结为什么父亲对jk是如此执着以及爱花为什么了解他床下的收藏这种事了。

    在父亲的连连讨饶下,母亲才气呼呼地松开了手,“真是的,不要在饭桌上说这种事!”

    “呜……耳朵肿了,明天上班时要怎么对部下解释啊……”父亲垂头丧气地说道。

    “就说下班后去偷窥jk被校警拧耳朵了。”母亲说。

    “这怎么可以,会名誉扫地的……”父亲揉着耳朵说道。

    “名誉那种东西,你从来就没有吧。”母亲毫不客气地说道。

    闹剧告一段落,过了一会儿,父亲大概是觉得刚才的表现有些丢脸,想要作出亲切大人的样子,于是说道:

    “小仁,上高中以后可要好好努力喔,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懒散了。父亲我啊,听职介所的朋友说,现在的就业形势可是相当低迷呢,很多日本的年轻人不思进取,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不去努力寻找工作,即使找到工作也经常干不了几天就会被辞退……”

    “并不能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年轻人身上吧?”仁介正经地回答道,“在我看来,上位者的责任更大一些,无法提供大量稳定而且有吸引力的工作岗位,反过来却来责怪年轻人不够努力不够有毅力。不能做到‘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却强迫人不能露宿街头,强迫人去耕种,这才是一种笑话吧?无非是官员们企图为自己的无能推卸责任的手段。”

    仁介前世见过很多这种官员,一眼便可戳穿他们的伪装。

    千年以来,很多东西都变了,很多人却没有变。

    “这……这……”父亲瞪圆了眼睛,结巴着说不出话来。“小仁,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爸爸可是很担心你喔,不要交到坏朋友……”

    “去便利店时从某份报纸上看到的。”仁介也觉得说得有些过火了,含混地说道。

    “我就说嘛,报纸上净是骗人的。”父亲抚了抚差点被噎到的胸膛,然后对母亲说:“孩子他妈,不要总支使小仁去买东西啊,偶尔也自己去买吧……”

    母亲气鼓鼓地正要开口,仁介接口道:“没关系的,我去买就行了。”

    “反正可以路过书店顺便看a书是吧……”爱花面无表情地说道。

    “真是的,小爱,你哥哥好歹也是健全的高中生呢……”母亲摆着手笑道。

    “大摇大摆地站在18禁的区域里,难道不觉得羞耻么……”爱花嘟囔道,“为什么国家对a书的管制不像烟酒一样严格啊……”

    父亲了然于胸地说道:“小爱啊,对于年轻男孩子来说,羞耻心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存在的喔。”

    母亲也很赞同地点着头。

    仁介觉得再解释也是多余,只好闷头喝汤。

    在饭桌讨论a书的家庭,大概在日本也不多吧。

    “对了,小仁在高中里有什么目标吗?比如交100个朋友之类的?”父亲问道。

    “孩子他爸,那是小学生的目标吧?而且小仁到现在还没有完成目标喔。”母亲说。

    “那就是交个女朋友啰?”父亲说。

    “不可能完成吧,哪有女孩子会看上他。”爱花皱着眉说道。

    “果然还是从高中顺利毕业吧?”母亲说。

    总觉得标准在一点一点地降低呢,仁介想着,随口说道:“长远一点的目标嘛,应该是考上东大法学院吧。”

    “是喔,东大法学院呢。”父亲心不在焉地小声重复着,然后用勺子小口地喝着汤。

    咣啷啷!

    平野仁介抬起看去,父母和小爱手中的勺子都掉在了桌子上,一个个睁大眼睛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

    又说错话了吗?

    还没来得及改口,他的脑袋便是一阵晕眩,整个屋子都在旋转,等反应过来,才发现竟然是爱花揪着他的领口在拼命摇晃着,很有精神的脸上杀气腾腾,不太服帖的短发翘得更厉害了。

    “不对吧?你这家伙的目标不应该是家里蹲吗?是家里蹲吧!”她带着哭腔说道。

    “等……等一下,爱花,别摇了,我快吐了……”他前世可从没被人揪住过领口使劲摇,感觉身体都快被摇散架了,“我……我是在开玩笑啊!目标当然是家里蹲!”

    爱花脸上的杀气这才慢慢退却,心有不甘地松开了他的领口,“切!什么嘛,有些玩笑开不得的啊!”

    “目标果然是家里蹲呢。”父母也齐齐松了一口气,捡起勺子继续喝汤。

    等一下,这种安心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啊?

    仁介呆呆地看着这一家人,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改变形象的作战,实在是任重而道远啊!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让人身心俱疲的晚饭,一想到以后天天要如此度过,仁介的头疼了起来,真不知道以前少年是怎么撑下来的。

    回到房间,他无力地躺倒在床上。

    如前所述,他的房间很小,床、书桌和衣柜就已经把空间占得很满了,只有在门口那里还有一个小五斗柜,顶上放置着一台小型音响,音响上落了不少灰,大概平时听得也不多。

    虽然很想下楼去看电视,通过电视来了解与认识这个社会,但一想到父母仍然盘踞在客厅,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爱花应该也回到她自己的房间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妹妹才是最危险的武斗派啊。

    他下了床,试着调出音响里的广播,广播虽然不如电视直观,但聊胜于无吧……

    与此同时,母亲趴在楼梯口,向上窥视了一会儿,确认兄妹俩都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跑到沙发旁,轻轻推了推边看棒球比较边打呵欠的父亲。

    “孩子他爸,你不觉得小仁今天的表现有些怪异吗?不对,与其说是今天,不如说是从下午开始,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我让他去便利店帮我买东西,居然很干脆地答应下来,平时都要磨叽好一会儿呢。还有刚才吃饭前后他说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可能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能说出来的吧?”

    父亲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道,“这个嘛,确实有点怪啊,只有一点点喔。不过青春期的男孩子大概都差不多吧,对社会的看法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诶——是这样吗?”母亲拉长声音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你的意思是?”父亲问。

    母亲小声说:“会不会是被什么鬼怪给附身了啊?要不要请个和尚来驱驱鬼啊?”

    “哈?你想到哪里去了。要是不放心的话,哪天带着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许是磕到脑袋了吧。”父亲失笑道。

    “希望没事吧。”母亲叹息道,“明天就开学了啊,我可不想他刚开学就缺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