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浓黑的头发没有了往日的乖巧,东倒西歪的散乱着。这不仅没有给他减分,反而增加了一份接地气的平和劲儿。

    他的五官堪称完美,额头饱满,浓眉似墨,鼻梁高挺,唇薄略粉,浅粉的嘴角边有两道微微下斜的弧线,让这张完美的脸总显着一份冷漠与倨傲。

    要说,他的眼睛是最特别的,乌亮、幽郁、深邃,他盯着你看时,你会不知不觉的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别人不知道,反正她程落菱是陷进去拔不出来了,也……不想拔出来。

    程落菱的二傻样,康凯见了一点都不稀奇。

    这个男人长得美,美得让男人都会觉得眼前一亮,何况是女人?哪个女人在他面前不犯傻?

    不犯傻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女人一定是瞎子。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以前看到这种二傻的女人康凯也就是半点不理,可看到程落菱痴痴傻傻的模样,不知为何就忍不住的想要逗逗她。

    康凯凑过来打趣:“是不是很好看啊?好看的眼睛都拔不出来了?”

    一语调侃惊醒梦中人。

    她慌忙垂低了头,遮住了那张绯红的脸。怎么就看傻了?真丢人!

    她自恼了一两秒后,眼睛不敢看柏亦北,指着他伤痕累累的胳膊说:

    “那个,那个我也给你清理一下吧?”

    他一米八左右,在男人堆儿里显不出突兀,可在一米五八的程落菱跟前就有居高临下之感了,她微低着头,他看着她的发旋儿。

    敏锐如他,怎么会看不出她呆愣的神情以及澄湛极黑的瞳仁里散放出来的炙热呢?

    他心里在笑:他刚给她挂上“单纯的牌子”,她倒好,一点面子不给,立马就推翻了他的论调。

    嗯,原来,她也不那么“单纯”嘛!

    不单纯,嗯,不单纯!

    一向不喜人摆布的他,这会儿倒成了个顺从者,从裤兜里把手掏出来然后伸了过去。

    这是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只是这只可以堪称“艺术品”的手上却布满了斑斑血渍,让她的心没由来的一疼。

    她走了两步,靠近了他,把药箱盖放到窗边的柜子上,左手轻握住他的手,本是一个简单的固定动作,岂料就在她握住的那一瞬间,一股热力竟沿着她的手心一路蜿蜒向上,遍布全身,让她整个人都热腾起来,心跳也没有了正常的规律。

    不过还好,她人虽有些慌张羞涩,理智尚且还在。她轻咳一下让自己镇定,然后右手拿起两根棉签沾上消炎水,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虽然极力镇压自己的慌乱,可已然没有了面对康凯时的从容。情绪紧张,下手的力度就控制不好,有那么一两次竟疼的柏亦北暗暗蹙眉。

    好不容易处理好所有伤口,她仰头看他:“好了。”

    闻声转眸,四目相视,他轻吐两字:“谢谢!”

    是他的声音太小?还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不,是他凝眸的眼神太有魅力了,让她瞬间又醉倒在那两个幽沉的深潭里。

    一动不动的她让康凯又无语了,他拍了下她的肩膀,痞嘻嘻的说:

    “喂,该松手了,再不松开就到地老天荒了。”

    她一惊,忙放开了柏亦北的手,本就热燥燥的身心这会儿更似火烤。她端起药箱盖把药棉等物一一摆到药箱里。一边摆一边又自恼,程落菱啊程落菱,一次犯傻是丢人,二次犯傻就是没节操。那么赤/裸/裸的盯着男人看,你无耻吧你?

    柏亦北回过身又站到了窗前,这次他看的不再是窗外墨黑的苍穹,而是映在玻璃上那抹忙乱的小身影。

    如果说,两手相触她是慌乱失措,那他也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平静。当他的手被那只柔软纤细的小手轻握的一刹那,他的身心竟然激灵一颤,他不是没有碰触或被女人碰触过,但这种颤栗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插/在裤兜里的双手下意识的在布料上擦了两下,可被她触碰过的地方仿佛留下了特别的感觉,这感觉怎么擦都擦不掉。

    这边,康凯看着面红耳赤的程落菱觉得特好玩儿,一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像个唐僧一个劲儿的问:

    “唉,这个男人是不是特好看?你是不是看了第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就想看第三眼,看了第三眼就想看第四眼,看……”

    程落菱把整理好的药箱放回到柜子里,猛然转身狠狠地瞪着喋喋不休的康凯,本想咆哮他几句,可底气又不足,毕竟他说的也是事实。

    事实是事实,她也确实做了没出息的事儿,但也不能抓着她的小辫子不放呀。

    她哼了一声,不轻不重的说:“我没想看那么多眼,只是疑惑而已。”

    “疑惑什么?”康凯感兴趣了。

    “我在想,这两年雍正爷的电视剧是不是太火了?把真正的雍正老爷子惹得在地下耐不住寂寞,从清西陵爬出来穿越到他身上了?否则,他怎么和雍正爷长了一模一样的冰棍儿脸?还一样的冷酷、冷厉、冷漠、冷森、冷言、冷语、冷冰……”程落菱恨不得把所有的冷字词都搬出来用到柏亦北身上。

    康凯嗓子里立刻像塞了个鸭蛋,不但说不出一个字来,还一头冷汗。

    小妞啊,你也太直爽了点吧?你就不能委婉点儿?幸亏你刚刚出手相救了一把,要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真的很难看。

    康凯悄眼看去,果然,他家boss有点不爽。为了不让小妞儿罪孽再深重点儿,他立刻过来打哈哈,转移话题。

    “家里就你一人?”康凯问。

    “还有妈妈和弟弟。”

    “你爸呢?”

    “我没有爸爸。”她坦白的,语气里含杂着若隐若现的感伤。

    “你妈能‘单性繁殖’啊?”康凯瞪圆了眼睛。

    “你妈才是怪物呢。”程落菱不悦的喊。不过想想,还是自己的话有问题。于是又说:“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康凯心里一软,他倒是没想到这点。

    “你妈是做什么的?这么晚就留你一人在家?”

    “在菜市场卖菜,为了多赚几个钱,收摊后还帮附近的几个小饭馆送菜。”

    程落菱出了客厅。柏亦北依旧站在窗前,透过玻璃看到她进了厨房。那忙碌的身影应该是在准备晚饭。

    十几分钟,她端着一个不锈钢盆回到客厅。伸手递给康凯一根黄瓜,康凯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咔嚓咔嚓”吃起来。

    她自己也吃着一根,边吃边捅捅康凯,先用眼睛指指盆里的黄瓜,又指指柏亦北,意思是问柏亦北吃不吃。

    康凯一笑:“他从不吃这些。”

    “高级人啊,看不起这东西。”她半讽半刺。

    姑奶奶,你说你没事总惹他干啥?你嘴皮子痛快了,我这小喽啰可要遭殃了。

    康凯瞄了下柏亦北,看看看看,脸又僵了。

    “你的跆拳道耍得不赖,尤其是后旋踢,那叫一个漂亮。”康凯赶紧的没话找话。

    “漂亮什么,只是花架子而已。”

    “怎么只是花架子,我看得出,你招招都是真功夫。”康凯双眉一扬。“你练过?”

    “算是吧。在跆拳道馆打工打久了,耳熏目染自然会一些。医药箱就是刚打工的时候准备的,因为刚开始总受伤。”

    “你打工?你才多大啊?你就出来打工?”康凯有些不信。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不知道吗?再说,我已经不小了,在外打工的大学生比比皆是。”她也不瞒着,没心没肺的如实回答。

    看似康凯问的无意,实际是在摸底盘查。这不,没几句就把程落菱的底细问了个透彻。

    柏亦北始终站在窗前,未动分毫。如果不是他偶尔的蹙蹙眉和抿抿唇,会让人觉得站在那儿的只是一尊雕塑而已。

    她的每一句都一字不落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康凯问的详,她答得细。

    他的思绪飘飞了一会儿,忽略了康凯和程落菱的谈话。等他再回神儿的时候,只听到她说:

    “提高警惕,防患于未然。”

    他和她从未蒙面,她却出手相救。他和她素不相识,她却把他领回家中。她就是这样提高警惕的?该说她善良?还是该说她傻?

    提高警惕——他觉得好笑,唇角不由得向上扬了扬。

    她只是一个下意识的转眸,却看到他脸上的那个笑。那是一个清幽而又淡雅的笑容。虽然那个笑几乎一闪而逝,但她还是被震在了那里。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张冷漠的俊颜,神思恍恍惚惚。心想,他的冷漠或许只是一个壳,无意识的流露才是真实的那个他。

    他不冷,他只是用冷来掩盖内心里的那份暖。

    或许他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原因,可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应该让那份“冷”来主宰那份“暖”。

    应该多笑笑,因为他的笑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如沐春风。

    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心里自言自语,没成想嘴由心走。心里想的那些嘴巴都如实的汇报出来。

    “你为什么不多笑笑呢?你的笑那么好看。”

    他知道她在盯着自己看,却不动声色任其自由发展。他清晰的感觉出她跟以往的那些追逐者不一样,那样露骨而炽烈的目光射在他脸上他不仅不排斥,不厌恶,反而有种清馨的享受。

    这享受很受用,他只想就这么静静地享受下去。

    岂料,这丫头的洞察力实在是太稀缺,居然把这份美好给打断了。

    柏亦北下意识的用拇指蹭了蹭脸颊,这丫头刚才说什么?说他笑了,这可能吗?他会笑?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他笑的出来?

    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一段回忆,回忆里十岁的他站在母亲跟前放肆开怀的笑着。那是他最后一次笑,在那之后母亲就去世了,母亲死了……母亲的死……

    不是所有的回忆都是醇香似酒的。

    他突然脸色一沉,转头冷问:“你认为我在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后还会笑的出来?”

    话是没错,但是刚才的感觉太清晰绝不是幻觉。

    她扬眉反驳:“可我刚才明明看见你笑啦?”

    “是吗?那请问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他又问,并恶狠狠的想,说哪只看见就把哪只挖掉。

    她挺着脖子说:“我两只都看见了,如果我是二郎神杨戬,我第三只眼睛也会看见的!”

    “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他说。

    “看到的不是真相,那什么才是真相?瞎猜?揣摩?胡思乱想?”她一点都不示弱。

    “或许是。”

    “那照你的思路,刚才我看到你被几个人围攻根本不是事实。事实上围攻你的那几个人根本不存在,只是你自己在夜黑风高的大晚上翩翩起舞。你的癖好还真不一般啊。”

    “你……”

    “我怎么了?”她立即反问,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还真后悔了。我真不该出手相救,我应该把全村的人叫起来一起欣赏你的优美舞姿才对。”

    “你……”

    她这次没有反驳,挺着脖子瞪着眼,直愣愣的盯着他,那样子分明就在说“我怎样?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