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没跑几步,就差些被那个可恶的花盆底绊倒,他却扶住了我。我抬头不好意思的朝他一笑。

    路上见到巡逻的太监,我便会连忙拉着他躲起来。

    跑到一座假山后面,我们才终于停歇了下来,我喘着气,看着同样由于奔跑后面色染上潮红的他,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兴奋,我忍不住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起来,全然忘记了我现在的身份,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赵璃。

    我若是说出去,也算是丰功伟绩一件吧,居然拉着皇帝在紫禁城里不顾形象的跑,他身为皇帝出门不是轿子就是步辇,估计八辈子也没这么跑过吧。

    “皇上!若是刚刚我们奔跑的样子被太监宫女们看到了,定然抓我治罪,估计我就是十个头也不够砍的。”我止不住笑的指着自己的头说。

    “他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将皇上给拐跑了呢!”

    “你可不是将朕给拐跑了么。”他一抿唇,看着我的模样却也终于忍不住出声笑了起来。我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毫无顾忌,没有任何束缚,说起来,他也不过还是个十**岁的少年而已。

    “他他拉氏,韫璃。”他终于止住笑,轻声念叨了一下我的名字,眉头微微蹙起。

    “你好大的胆子!”

    “是是是!若是我胆子不大,皇上岂能够将那群人甩得无影无踪,说到底,您是不是应该谢谢臣妾!”我顶着厚脸皮不怕死的对他说。

    他却朝我走近了几步,我们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我一看,情况有些不对。

    身边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月光的光辉映照在他的皇袍上,他纯净的瞳孔和微长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我却想说不要再凑近了,也不要再用你这张魅惑众生的脸诱惑我,让我的心跳如敲打着的鼓点难以控制。

    “是谁借给你的胆子,你当真不怕朕?”他轻声说,带着几分疑惑。

    “为什么怕?”我睁着眸子毫不避讳的望着他。

    “从第一次在紫禁城里迷路见到皇上,我便从未畏惧过,因为我知道,您不是无道的昏君,况且,若是您要治我罪,我早就活不到今天了。”我坦然说。

    他定定的看着我,华光流彩的眸子里少了几分平时总会一闪而过的忧郁,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朕当初选妃求而不得,只得违背自己的心意将玉如意交付他人,身为皇帝,却连自己心爱之人却都不能够得到。”他终于和我拉开了距离转过身去。

    “朕着实恼怒了好一阵子,那时,你却告诉朕摘花倒不如让它留在枝叶上,至少能够让它好活,朕才释怀。或许不能够入宫于她来说才是最好罢,不必和朕一样一辈子守在这红墙砖瓦之中,失去自由。”

    听着他变得清冷的声音,我终于明白那日他为何说我解了他的疑惑。不过,看来他对那德馨的女儿倒是一片真心,并没有只是将她们当做将来娶回来生孩子的机器,而是出于尊重,才会为她们这样考虑。

    “但是现在,朕才发觉当日那些个秀女之中,竟还有你这号人物,倒是那日朕眼拙了。”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唇边带着隐隐笑意。

    他…是在夸我么?我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朝他傻笑。

    “说到眼拙,其实我也是,皇上也是特别之人,今日我才领会到。”我看着他说,和他接触后发觉他一步步推翻了以前我对他的那些偏见,说到底,他也是真性情的开明之人,并没有那些个古人身上迂腐古董的影子。

    “皇上!皇上!”他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那群太监的声音似乎隐隐约约传了来。

    “糟了!皇上,我们……”我吃惊的往假山那边望了望,似乎有太监身影朝这边走过来,我又打算带他躲避。

    他却拉住我的手,盈盈笑着。“怎么,还想拉着朕逃。”

    “要面对的终究要面对,紫禁城这么大,你我跑得再远,也终不可能逃脱出去。”他说。

    “今日,朕倒是真该好好谢谢你,让朕初次品尝到不做一名皇帝究竟是什么感觉。”

    不知为何,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分明是笑着的,我却莫名的感觉有一丝心疼,九五之尊,要背负的太多,如若他不是皇帝,这个年纪或许还可以毫不顾忌的玩闹,可以幼稚,可以耍赖。但他却要开始承担他人难以想象的责任,不得不过早成熟起来。

    我点了点头,该来的确实逃脱不掉。

    “等等。”我正准备出去“自首”,他却叫住了我。

    我诧异的回头,他朝我走过来,伸出了手,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却感觉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我额角的发丝,动作轻柔。

    在他的指尖触到的那一刻,我只觉浑身就像通了电般。

    “就算再不讲究身份,朕也对你毫无要求,但是至少在他人面前不要顶着乱发出去。”他轻声说。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我的头发刚刚跑乱了,我连忙伸手摸了摸头发,似乎确实有几缕碎发从旁掉落了出来。

    我不好意思的一笑,他刚刚的话倒是带着似水的温柔。我抬头看着他在月光下高挺的鼻梁,有一种奇怪的气氛仿佛在蔓延开来。

    “皇上!奴才可将您和珍嫔找到了,您可千万别折煞奴才了,奴才的脑袋都不稳了!”正在此刻,小德子终于发现了我们。

    他慌忙跑过来,一脸的激动神色,只差没有哭出来,我有一丝惭愧起来,毕竟我也知道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在身,皇上若真的不见了,他们恐怕不但自身性命难保还会牵连甚广。

    “朕不是早已说过和珍嫔来御花园么,不过先你们一步来而已,亲爸爸不会怪罪你们的。”光绪瞥了他们一眼说。话语间表示就算慈禧怪罪,他也自有说辞来为他们开脱。

    “奴才是担忧您。”小德子说。

    “时候不早了,皇上是不是要和珍主儿就寝了?”他“不怀好意”的笑着看了我一眼。光绪帝面露腼腆之色,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

    我猛然一抬头,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就寝!不可以,不可以。

    “不要再摇头了,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他的声音却传来。

    我这才惊觉刚刚自己居然直接把心里想的都表现出来了,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是…皇上,臣妾其实是……”

    “小德子,你护送珍嫔回景仁宫,朕也乏了,回养心殿罢。”光绪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

    “……皇上,您确定?”小德子惊讶的说。

    “怎么?这莫非还需要你替朕做决定。”他说。

    “奴才不敢!”小德子福了福身,打着灯笼走到我的前边作出请的姿势。

    “珍主儿,请。”小德子毕恭毕敬的说。

    我心里默念果然好人提步正打算走,却又回过头来“皇上,臣妾也要谢谢您让我第一次品尝到不当嫔妃,当友人的感觉。”

    他黑色的眸子里缓缓露出温柔笑意,轻声念出“友人”二字。

    友人。他,在这深宫之中,终于寻到了知己者么。

    小德子打着灯笼在前方为我探路,他却忽然放缓了脚步“珍主儿,有些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我说,他都成功吊起我的胃口还来句当讲不当讲,和当年同学说我有一个秘密要不要和你说一样。

    “奴才是从皇上初入宫时便伴着的,此时想来也有十几年了,说句不敬的话,也算是和皇上一同长大。”小德子说。

    “皇上四岁便被抱入宫里,虽然小小年纪就贵为皇上坐拥天下,奴才却很少见到他笑,孩提时期也受了不少外人难以想象的苦。”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机警的看了看两旁是否还有其他人。

    “受苦?怎么会。”我奇怪的问,打小便锦衣玉食又怎会苦呢?小德子却示意我小声些。

    “那时,太后对皇上很是严苛,常常责罚打骂,以至于皇上常常躲起来哭。每日餐桌上的饭菜虽有几十种,但是那些个太监欺负皇上小够不到远处的菜,便常常偷懒,只换靠近皇上那边的菜肴,所以远处的几乎都已腐臭。”他轻声说。

    我的神色一变,“他们…怎么敢!”

    “珍主儿,奴才胆敢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和您说这些,是知道您良善,断然不会将这些话传出去。”小德子说。

    “这么多年来,奴才只有在最近才经常见到皇上露出笑容。珍主儿入宫时间虽不长,却很是讨喜,奴才只希望您能好好待皇上,或许只有您,才是唯一能够让他如此开怀之人。”

    我看着小德子请求的神色,也替皇上高兴,至少,小德子还是真心待主的。但我却不知要说什么,尽管我很想要点头答应,却又发觉自己压根无法承诺些什么。

    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已经快要弄不明白我究竟是他他拉氏韫璃,还是赵璃。我不想要就这样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等着被卷入历史的齿轮。

    或许总有一天,我还是要离开。

    “我会…尽力的。”我轻咬唇齿说。

    深夜,躺在床上,我特意开了窗子,恰好侧躺能够看到外面,尽管只能看到另一间房屋上的屋角,窗子外有阵阵清风吹进来,让床幔也跟着微微摆动。

    “朕的身旁不乏薛宝钗一般圆滑处事之人,然而他们却独独让朕看不透他们的心。皇宫之大,朕却无一可交心之人。”

    “今日,朕倒是真该好好谢谢你,让朕初次品尝到不做一名皇帝究竟是什么感觉。”

    我的脑子里满满充斥着他的话语,闭上眼,却是他那双漆黑却带着些许孤独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