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鼻的气味弥漫着无论阳光、星曜还是温暖的风和冰冷的雨都无法越过坚硬的混凝石块为这由无数弯曲水道组成的空间带来自然的气息。

    幽闭狭长的管道贯穿了整个城市的地下淤泥、垃圾、沟鼠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没有地面上的人声嘈杂哗啦哗啦的水流声与老鼠奔跑时淌过水面的响动带来空荡荡的回音为这儿稍微增添了些许生气。

    费都建设者最伟大的功绩就是给这都会规划了无比庞大的地下排水系统当某些更古老、更伟大的城市因为糟糕的卫生环境而引霍乱时费都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享受到了越时代的改善。

    猛烈的暴雨导致的积水最多两天就能从街道消失干净城区的房子几乎都修建着卫生间噢还用着便桶的人在费都很是少见。

    当然这些便利并没引起人们的重视肮脏的下水道可不是值得向外乡人炫耀的事物难道拉着初次领略费都繁荣的人走到某条阴沟旁边得意地说:瞧咱的下水道有一千哩长?

    第四十四号排污口的水闸从城区地下延伸到海边一处悬崖的底处刚刚高过海面一米在涨潮时海水完全将这个一人半高、两人宽的排污口淹没更多的时候从洞口稀稀拉拉流淌出的污水把正下方的蔚蓝水色染成一大片乌灰。

    在近海四处奔波的渔船从不出现在这儿再没经验的菜鸟渔夫也知道在这片被污染的水域无法捕到好鱼。

    所以没人现水闸成*人手臂粗的铁栏被活生生拉断了三根留下可供人出入的口子。

    排污口内的黑暗下掩盖着一团更深色的阴影从那双闪着红芒仿佛在夜晚亮起的红灯般的眼睛可以推测出那是一只怪物正常人的眼眸可不是红色。

    怪物弯着腰慢慢向前移动像只刚出生的幼崽动作生疏时不时因为滑腻的淤泥和没保持好平衡摔倒在地上。

    它现用四肢一起行走更能保持平衡这现让它高兴地哼了声但很快它疑惑地转着脖子又直起身体似乎某些本能与记忆在劝告它必须学会用两只腿走路。

    怪物又摔又拌全身被泥巴和水道暗绿色的苔藓类植物弄得脏兮兮的等来到排污口边时它已黝黑得看不清皮肤原本的颜色。

    怪物探出头那张丑怪的在星光下毫无生气的呆涩面孔向上仰着它很迷惑腥味的海风朦胧的夜空这些本该无比陌生的环境它似乎在某段时间中非常熟悉。怪物靠在粗糙的岩石上一动也不动仿佛与石头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怪物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它回头望向幽暗的通道然后在某股意志的命令下朝回走去。

    哪怕是最敬业的下水道清洁工人都无法相信在遍布腐泥的管道深处隐藏着另一个世界。

    在两条水道交界处纯白的微光洗涤着一切肮脏**浓烈的臭味被完全隔绝地面保持着原本岩石的青灰色任何偏僻的角落和石头间的缝隙都不存在一丁点污垢连豪宅与教堂明亮可鉴的地板也不能保持如此干净到纯粹的整洁。

    红砖把空间分割成几个大厅和数间居所在室内光芒愈加强烈纯洁的白色中不时游离着一丝丝金色的细线光是那么的坦然与辉煌让空气似乎不再透明宛若阳光下逐渐消散的薄雾。只是站着就能感受到光中蕴涵的威能不同于雷电的躁动、火焰的狂野、风的捉摸不定这是种更不朽的伟力它鲜活但平衡漏*点却又节制在它暖暖的抚摸下奇妙的温暖净涤了每一寸皮肤、肌肉、骨髓已至最微小的细胞。

    如果非得以世俗的语句来形容就如鲜花绽放的瞬间、啄破蛋壳冒出毛茸茸脑袋的幼鸟那诞生与成长的象征。

    这是生命的力量。

    细加观察源头来自于正厅中间一人高的柜子嗯与其说是柜子还不如说是块长方型的破烂木头外观难看到极点要没有源源不断散的光辉只凭坑凸不平的外面如陈旧腐木般的材质连最蹩脚的木匠学徒打造的不及格家具都比它好看。

    永恒之柜圣城安诺最尊贵的圣物传说中由支撑天地的世界树上取回的一段树枝。

    一具**的男子身躯被无形的手托在空中几十根细细的软玻璃管子将他和永恒之柜连接在一起管子如同从身体里额外延伸出的血管不停从圣物中汲取出暗红色的液体。

    不得不说这身躯真是俊俏得过分柔顺的眉眼鲜红的嘴唇仿佛由最细密的金丝缀成的头但面容凝固着的严厉、桀骜的表情与肌肤闪烁着类似于金属质地的生硬光芒破坏了软弱的气质与容貌揉和成一种奇异的韵味。假如他能站起来穿上华美的衣服出现在任何聚会中连最最挑剔的贵小姐都会为他迷醉。

    天国降临的神子也不过如此。

    在他秀美的额头上摆放着一枚青紫色的宝石血色的纹理在晶莹碧透的宝石表面蔓延让它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破裂成无数碎片。

    威严的意志正从宝石中传来“研究还没取得进展么?”

    守护在一旁穿着白褂的侍从恭敬地低下头他知道这宝石中暂住着主人的魂灵“身体改造技术已十分完善但大脑总会产生一点弊端。”

    “噢弊端?”意志嘲弄着“几百次实验每次让死者复苏大脑都无法正常工作再完美的身体配上白痴的智力那又有什么意义?”

    “请原谅我的主人。地面上有大量圣武士正在搜寻神器的踪影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效率需要效率难道我从教庭偷窃来永恒之柜并且损失了原本的身体就是为了被禁锢在石头里吗?”

    “研究已经有些眉目了请您再忍耐一段时间。”

    “瞧瞧多么不朽的身躯唉我现在就想拥有他。”意志说“快去吧希望时间不会拖得太久。”

    ※※※

    罗兰大主教烦躁地在黑十字马车里坐立不安。

    他刚接到教廷严厉地训斥而另一位坐镇费都的枢机主教皱着眉头反复问了几次“到底情报是否可靠?神器是否还在这个世俗之城?”

    快一年了圣枪骑士团连半个异端都没抓到反而在巡警厅的诱导下帮忙逮住了不少通缉犯或者走私客。

    罗兰深信神器与里奥.安格特斯的追随者就狡猾地躲在费都的某个角落但圣武士们连最不起眼的破房子都翻了个遍仍然没有一点线索。

    到底他们藏在哪儿呢?

    马车颠簸了几下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呢?”罗兰把头伸出车窗问道。

    “大主教阁下您看。”车夫指着前面清洁工人正揭开下水道的盖子掏出一堆堆堵塞了下水口的淤泥。

    恶臭让路人捂着鼻子远远避开。

    “小心绕过去别把车弄脏了。”罗兰指示刚关上窗户他突然灵光一闪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清洁工人奇怪地望着身穿华丽教袍的大人物不忌讳臭味与泥巴半蹲在下水道旁朝里面张望。

    “这有多深?”罗兰问黑漆漆的下水口仿佛一个无底洞的入口通往某个未知的世界。

    “可深了教士老爷。”清洁工紧张地搓着手“下面就像个迷宫曾经有个工人下去疏通结果再也没找到回来的路。”

    “我找到答案了。”罗兰想他顾不得粘在教袍上恶心的脏东西兴奋地朝马车夫叫道“去市政大楼那儿的资料室应该有整个排水系统的构造图。”

    ※※※

    怪物用肩膀顶开门熟悉的消毒药水味与温暖的白光让它感到亲切。

    它像以往那样站在墙角用暮气沉沉的眼睛望着自己的脚。

    十几名白褂紧张地忙碌着百具尸骸凌乱地推放在地上走两步就得踢到某支胳膊或不知道什么部位的内脏。与其说这儿是研究室还不如说成是屠宰车间。

    无数精致的仪表嘟嘟叫唤着仪器的水晶屏幕上红色、绿色的电波不断跳跃有的渐渐平缓变成一条直线有的剧烈上下波动这又引起白褂们的手忙脚乱不时接头交谈。

    怪物似乎觉得能听懂他们的话了以往听起来杂乱无章的声音组成了熟悉的符号在脑海中描绘出实际的意义。

    “我为什么会懂?我又是谁?”怪物想但仍然算是低下的智力让它无法继续思考下去。

    “成功率接近九成但稳定性非常随机有的活到现在有的却在苏醒后几小时**就崩溃了。”一个白褂说。

    “继续实验科学就是建立在大量失败的基础上。”鼻梁上架着玻璃镜片看来是白褂领导者的人叹道“就差一步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神术与科学完美结合的结晶。”

    “您的电流力学与医学理论已经让我们得到了不敢想象的成果。”白褂恭维“难以想象被世人视为不入流门派的科学能创造出奇迹。”

    “还不够微妙的纤维、神经节、人体器官的协调运做都慢慢展现出了造物的奥妙但生命最根源的秘密智慧如何产生灵魂到底是什么?还没有足够的理论来解答。”领导人说“假如我有更大的权限真想把那边大厅里的永恒之柜拆开来好好研究。”

    守卫在主厅的侍从恰好推门进来听到这话不快地回答道“博士主人给您最好的实验器材最丰厚的薪金是让您替他研究出媲美大复活术的永生方法并非为了满足您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只要把圣物给我研究几小时我宁愿一分钱不拿。”博士不以为然地嘀咕着然后把镜架推了推“目前急需新鲜的大脑否则光凭从坟墓中挖出的枯萎脑干无法得到更详尽的资料。”

    “难道像一年前深夜跑到地面上猎杀路人么?被圣武士缠住就没法脱身了。”侍从说“请节约点原料月前不是刚从海里打捞出一具才死不久的浮尸么?”

    “那具没块整肉的尸体也就脑子能用用。”博士朝墙角站着的怪物努努嘴“它算是最成功的改造了用每具尸体上最完整的部位拼凑的身子再加上浮尸的大脑用乱七八糟的原料制造的新生命居然还拥有了一点点智商起码懂得自个吃饭有时还出去散散步。”

    侍从兴致勃勃打量着怪物老天这是多么恐怖的样子啊近两米高的身材左边与右边的胳膊大小不一明显取自两具体格不同的尸;眼球的神经已经坏死让血液充盈到虹膜把眸子染得暗红宛若地狱的魔王;从脚踝到面孔根本找不出巴掌大的完整肌肤浑身上下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针孔就好象一件被打了无数补丁的旧衣服。

    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偶尔转动一下的眼球侍从还以为这是博士无聊时创作的无生命标本。

    “您说这人有智力?”侍从不相信。

    “请别说是人和主厅那被神术维持的身躯相比这根本是涂鸦似的渣滓。”博士说“我喊它缝合怪智商还是低下了连话都听不懂否则能让它打打杂。”

    “不比起那些复活后大脑如糨糊般的实验品这已经算值得期待的进步。”侍从命令“主人等不及了以后你重点研究它看能否让智力提高由此探索到大脑的奥妙。”

    缝合怪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间对它而言还是个抽象模糊的概念。

    每隔一会的电击和神力的修复让思维与感官越来越清晰。许多不连贯的记忆碎片开始逐渐浮现。有林木相间于翠绿的草地合为一体的景色、带着青草香味的风、水珠在阳光下舞蹈的喷水池、街道两侧繁荣的店铺和络绎不绝的人群、某位秀美的姑娘而最清晰的是威严肃穆的房间黑色长袍戴着假的人站在台子上大声宣判随后有热情的掌声与怨恨的咒骂。

    “那是我以往的人生么?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怪物在无人的时候拼命地想着用拳头敲着脑袋直到将自个打晕。

    纷至遝来的思绪在脑海沸腾让它无法平静当有天它暴怒地将一位白褂掐得半死后怪物的两只脚开始捆绑住系着重重铁球的镣铐。

    对身体的掌控也日愈熟练现在它已经能像个正常人般拖着铁球缓慢行走不某种意味上它已经越了正常人不知道是电流的刺激还是神术的不断加持怪物的肌肉中蕴涵着越来越磅礴的力量只用手指它就能轻易地从水道坚固的石壁上扣出深深的洞。

    狡猾与自我保护的本能让怪物隐瞒了这些事。

    直到有一回它被带到另一个大厅几根连接着柜子样木头的透明管子扎进了它的大脑。

    暗红色的液体流入脑内后那种萎靡的植物找到了久违的养分干旱的土地遇见大雨的感觉让怪物舒服得呻呤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活跃的欢鸣。

    但很快如同涨潮时吞没所有浅滩的海水膨胀的压力似乎要把整块颅骨从内由外挤裂剧烈的痛楚让怪物像被电击的青蛙四肢不停抽搐然后昏厥。

    冥冥中它听到有人交谈:

    “看来身体无法承受圣物的力量。”

    “可怜的家伙看起来快死了。”

    “哈本来就是个死人再死一次应该轻车熟路了。”

    “不一定它壮得很应该能挺下来。”

    然后一股愤怒的意志在呐喊“该死你们以为永恒之柜的能量是无限的么?不要再浪费到失败的实验中了。”

    完全丧失知觉前一个名字跳进了怪物的思绪中。

    它记起了曾经拥有过的名字——“福兰.弗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