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于御花园中辞别了秦书瑶,探手摸着怀中鼓鼓的锦囊,心里流过一丝暖暖的东西,不由地嘴角弯起。

    百里香,百里香,真是个好名字。他喃喃念着,这可是东莱国最为珍贵的香料啊!

    净海百里香,产自东莱中部净海之中落月岛,岛上产花名采芙,十年一开花,三日而调,花开之时,满岛飘香,故而落月岛得一别称,“香岛”,而那一百朵采芙,方可制成一克百里香。只是那百里香却并不如其名,香飘百里,反而是没有任何味道的,但凡身带百里香之人,百毒不侵。而那落月岛上众人,便凭着这种香料,富甲一方。

    东莱人崇尚神灵,那百里香被视为神灵的恩赐,传说求得百里香赠人,可保人一世平安。念及此,江安不由得苦笑一声,那丫头可真是舍得。

    最为珍贵的香料算什么,在秦书瑶的眼中,不过是一种香料而已,又怎么及得上江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来到了永福宫,东莱王秦岚正坐在案前看着一道奏折,眉头不展,听闻有人进来,也不抬头。

    他欠身行礼,轻声唤道,“父王安好。”

    东莱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起身。按按太阳穴,随手将奏折丢给他,叹了口气,“这是新来的奏折,王儿看看吧!”

    江安疑惑,听命拿起奏折,看着那些清秀蝇头小楷组成的字迹,字迹是清秀,那内容却使得他心生厌恶,不由得皱起眉头。此时,他甚至想将那奏折撕成千块万块!

    “王儿觉得呢?”,东莱王的嘴里吐出了这样的几个字,仿佛是被这些国务折磨的身心疲惫,他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身边的丫鬟琴香轻柔地捏着他的肩膀。

    “哼。”江安将那奏折重重地放在案前,冷笑道,“栖柠欺我太甚!”

    “是啊!”东莱王睁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着,“王儿也看到了,此为南方边境的急报,那栖柠国竟打通十渡山,驻扎于横琴江边啊!”

    “别说是横琴江,那十渡山原本便是东莱国土,前些年以两国修好为名,破例准许栖柠于十渡山阳面驻扎,如今是得寸进尺,竟逼到我横琴江边了!”

    江安匆匆阅毕,放于案前,“父王想必是还未将此事告知大臣吧!”

    东莱王略微抬头,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只是摆了摆手,“那栖柠王叶淮前些日子,修书于本王,建议两国国界以横琴江为界,真是令人头疼!”

    “哼,”江安缓步走到案前,指着东莱王摊开的地图,“若是横琴江为界,那这横琴江南部的聊阴小城,十渡山阴面,岂不白白与了那栖柠?更何况……”他的声音倏地低沉起来,“那十渡山阴坡的紫花落葵……可解百毒,一株便抵得上万金。”

    “那栖柠王便是为紫花落葵而来啊!”东莱王叹了口气,“此事,王儿怎么看?”

    “犯我边境,尽诛之。”

    秦岚听他如此说,心里轻叹,想要言语,却听见脚步声自门口传来。

    那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男子,生得高大颀长,剑眉浓目,只是肤色比起江安来,暗了几分,若说江安是清秀男子,那这来人便是尘世浊相了。他脚步急促,撞将进来,将那送茶侍女惊得脚下一跌,险些摔倒。

    “大人万安。”那女子惊魂未定,眼见来人,顾不得去捡那散落地上的茶盏,匆忙欠身行礼。

    秦凌烟也不搭理那女子,径直走到东莱王处,嚷道,“大王唤我何事?”

    抬眼见江安也站于身前,忽的拍了他肩膀一把,畅快笑道,“王子原也在,哎,王宫戒备森严,不得随意出入,”他拱手,“可是许久不见了!”

    江安微微点头,拱手还礼。

    “胡闹!”东莱王重重在案上拍了一把,咤道,“想来你年纪也过十八了,行事还这般鲁莽!”

    东莱王示意那被撞到的宫女起身,瞪了凌烟一眼。秦凌烟略微歉意地看了那女子一眼,知道没有命令,她是万万不敢起身的,心里一阵叹惋,忙向着拱手拜道,“大王万安。”

    江安垂手立于一边,心里叹道,这宫中不顾繁复礼节的,想来也只有秦凌烟一人了。念其是东莱王的亲侄子,身份尊贵,其父母又早亡,秦岚知其性格不羁,很多时候便由他去了。

    “万安。”秦岚闷闷哼了一声,将他说的后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将那急报扔于他,“为此事唤你二人。”

    秦凌烟目光狐疑,看了江安一眼,将那急报匆匆阅了一遍,眉头拧成了一团,蓦地扔于案上,脸色阴沉,不再言语。

    “凌儿的意思?”

    “战。”

    他忽的拱手,正色道,“万州城主秦凌烟愿前往横琴江击之。”

    秦岚闻此,朗声大笑。心知他会如此回答。

    “本王也意欲如此,只是这天下,可不仅是只有我东莱和栖柠啊!”东莱王站起身来,手指在摊开的地图上指了一指,勾画出一个小圈,秦凌烟随他的手指看去,皱眉道,“大王可是怕东边月樱国趁虚而入?”

    “不错,如今栖柠、东莱、月樱三足鼎立,势均力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父王的意思是……”一旁的江安看着那地图,心知东莱王早有打算。

    “远交近攻。”秦岚接过琴香递过来的茶,呷上一口,放于桌上。

    江安的心中忽然涌起不详的预感,“敢问父王,凭何以交?”

    秦岚听他这么问,放下茶杯,神色稍有动容,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日子,月樱国君陆英修书,言辞恳切,欲求书瑶为王后。”

    “大王!”

    江安闻言,虽是心惊,只是发出这一声的,却是秦凌烟,他听此话,脸色蓦地泛黑,眼睛似乎都喷出火来,急忙上前一步,“大王万万不可!”

    秦岚听他出声,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暗,沉思状,不再答话。

    “大王……”他还想再说什么,见江安朝他摆摆手,此时虽是心中愤懑,也不得不沉默下去。

    江安看着秦岚,轻声问道,“父王可是答应了?”

    “尚未。”

    “那么,父王是想答应?”江安略微沉吟,缓缓道,“父王可问过书瑶的意思?”

    秦岚摆摆手,“此事,由不得她。”

    “哼,东莱不求自强,反而献公主以求偏安,在此空言出兵栖柠,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秦凌烟怒目喷火,不顾江安的制止,冷冷嘲讽道。

    “阿凌,大王尚未作出决定,休要多言!”江安没想到这秦凌烟竟出如此大不敬之言,便厉声喝止。

    “哦?依你说来,本王若是将书瑶与了那叶淮,便是天下人耻笑,无道昏君?”

    东莱王语气忽的转冷,离开王座,径直向秦凌烟走过来。

    “阿瑶贵为我东莱公主,以聪慧美貌名动天下,自是只有一国之君能够配上,父王英明。”

    “本王问你了吗?”秦岚咤了江安一声,江安只好闭嘴,他抬头,“凌儿,你说。”

    秦凌烟自知失言,触怒大王,虽是心中烦闷,此时也无从发作,只好跪下,“大王英明,臣下不敢妄作评论。”

    东莱王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将目光移向窗外的假山,冷笑一声,“现在说不敢?你倒变得挺快。”

    他目光如剑,声音冰冷,“可你已经妄加评论了,还评论地很不中本王的意。”

    秦凌烟低头看见那双脚离开了自己,虽是跪着,但心中依旧不服,垂首不做声。

    秦岚定定地看着他,转身叹了口气,“你自去领三十板子吧,也好教教你这年轻人,你这脾气,今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哼。”秦凌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起身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