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寒水影琼钩,孤帆独往逐水流。美人霓裳轻歌舞,谁揽宫腰醉小楼。

    栖霞峰之上,落云林间,烟雾缭绕,竹林溪水,潺潺轻响,俨然世外仙山。只是侧耳听去,却不知从何处传来沙沙轻响,自远而近,如同天蚕吃桑叶,闭目倾听,似乎还有点温润之感。突然,自碧叶之后窜出几抹红影,沿着树枝蜿蜒而下,眨眼之间聚集在地上,向前方悠然而行,定睛看去,却是条条红色眼镜蛇,直立着身体,时不时吐出红信,发出“咝咝”的声音,探头探脑,寻找猎物。这样悠然的仙山,祥和的树林,自钻出这样一群怪物之后,却是有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突然,一道金光划过,落于地上,变成一个白衣男子的模样,他生的自是俊朗,白衣飘飘,有几分仙风道骨,今日却降临在这一片诡异之中。

    却说那日,玄蛇领了海神的命令,便急急动身,来栖霞峰寻幽无影,告知海神即将复生之事。

    那幽无影何许人?此时正是清晨,林间树叶上残留着几颗清露,滚了滚,倏忽掉落下去。千年古木之下,雪色丝绸铺地,苍翠华盖作天。一身着碧衣的男子懒洋洋斜躺在地上,头枕着胳膊,漫不经心地闭目养神,身侧卧着两位绝世佳人,霓裳霞袖,蛾眉颦笑,绝代风流,此时正轻轻捏着他的肩头,他只闭眼,一派悠然。

    微风划过树梢,吹得树枝略微动了动,一滴露珠滚落下来,滴在男子身侧的丝绸之上。他不曾睁眼,只是嘴角弯起,道一声,“故人。”身侧的女子仿佛没有听见,依旧浅笑着,轻捏他的肩头。

    他顺手拉起散落地上的外衣,披于身上,一把揽过身侧女子的纤腰,嘴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噤声。

    金光落于眼前,玄蛇白衣飘飘,迎风而立,他看了看面前的幽无影,眼里显出捉摸不定的神色,不等他出声,幽无影抬手一指,方才林间赤色的毒蛇缓缓直起身子,只听玲玲女子浅笑声,那些直起身子的毒蛇竟化为一个个美丽的女子,搔首弄姿,环绕在玄蛇身侧,有的抚上他的腰,有的握紧他的手,抚弄他的发丝。一个女子伸出粉色的舌头,想要轻舔玄蛇的脖颈,他心里有些厌恶,皱了皱眉头,一把推开。

    “哦?”幽无影笑道,“玄蛇对女人不感兴趣?”他随手一挥,伴随着玲玲轻笑,那些美丽的女子尽数化为毒蛇,隐入林间。

    “莫非,幽无影对女人感兴趣?”玄蛇看了一眼幽无影,缓缓说道,“你的容貌,可比天下女子美丽百倍。”

    “哦?”幽无影推开身侧的女子,抬手示意她们下去,女子欠身行礼,便垂首退下,他站起身来,笑道,“真不知,你这是夸我,还是讽刺。”

    玄蛇笑了笑,挥挥手,正色道,“海神复生,你可有感知?”

    “哎。”幽无影抬手拍了拍膝盖,眼眸一转,便是说不尽的风情,“感知?”他眉毛略挑,“黎析知道我能感知海神之力?”向前走了几步,于林间沉吟,转而笑道,“看来,我的身世,他还真的是知道。”

    耳边忽然响起千年前黎析的声音,那种睥睨天下的王者气概,俯视着他,冷冷略带戏谑,“难道你不想知道,你自何处而来?为我所用,便告知你的身世。”幽无影冷笑一声,眼里透出捉摸不定的神色。

    “海神如今将于水族圣女腹中复生,之后的事情,你该知道怎么做。”

    “哈。”幽无影闭眼,侧耳倾听空气中传来的隆隆浪涛声,虽是剧烈,却被一丝阴柔的气势压制着,隆隆碧涛竟化为一丝呜咽,“白璧莲心?”他眼眸微转,向身后的玄蛇斜睨了一眼,冷笑道,“亏他想得出来。”

    闭眼再听,忽听空中涛声碎裂,嘴角冷笑,摇摇头,“他未免高兴地太早。”

    “不是此时?”仿佛不可置信般,玄蛇皱了皱眉头,疑惑道,“可创世天神之前的预言,说的可是两万年之后。”

    幽无影转身,将身后长衣挥起,“你不信?”他向前走去,挥手,林间毒蛇化为美女,他一把揽过,轻挑女子脸颊,漫不经心地对身后说道,“若是不信,且等着瞧。海神复生之期,还在两百年之后。”他低头在那女子脸上轻吻一口,懒洋洋说一声,“我等还有两百年悠闲之期,玄蛇可珍惜了。”言罢,化为碧色烟雾,飘然而去。

    玄蛇伸出手去,想要拦住他,转念一想,便停住,叹一声,“他还是如此。”

    此时珈兰圣殿之中,金座上的人影凝聚成形,却已不再是昔日黎析的模样,而是那早已身死的水族之王——水流觞。

    碧色的眼眸蓦地睁开,眉宇之中透出丝丝愤怒,虽是不动声色,拳头却越攥越紧,想要一拳砸在金座上,忽然忆起现在的自己,是无形之气,怆然一笑,重新展开手掌,冷笑一声,“两百年,听来也不算太长。哈哈哈……”

    心头传来一个声音,却是昔日海神黎析的声音,带着些许讽刺的意味,“两百年,流觞,你来早了。”

    “闭嘴!”心头火起,水流觞心里大喝一声,淹没了心里的些许意念,他冷笑,声音轻蔑,“不过是残存的些许意识,竟妄想侵占本王的灵魂么?”

    “哈哈哈……”那心头的声音狂笑着,虽被十分地压制,那笑声却仍然不失狂骄。

    半月之后,水若依步入白莲王后寝宫,他总是这样,施法避开众人,独自前来。

    王后屏退了左右,浅笑看他。

    他皱了皱眉头,目光难测,抬手拿了椅子,对着床榻,问一声,“白莲,你可有恨我?”

    “呃?”听他忽然如此问,白莲心里惊动,手中的丝巾差点掉落,忽的嘴角一弯,闭眼摇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水若依望着床榻莲般纯净的女子,心里绞紧,“那时年少,自是无心,负你一片深情。”

    “我知道。”白莲拨弄着手中的丝巾,低下头,不去看他。

    “那时年少,不知情是何物,对你,心自淡然。”

    白莲身体微微一震,转头一声轻笑,“哈哈。”她抬眼望向水若依,目光如小鹿般调皮,狡黠笑道,“我也知道。”

    水若依一愣,默然无语。

    白莲抬头,声音略显悲凉,叹道,“今生,我只倾心一人。”

    他蓦地站起,“你这是何必!”

    “三生烟火,一世尘缘,被你拿走的心,”她略微垂眼,“我收不回来了。”

    “呵。”水若依笑出声来,辩不出是嘲讽还是苍凉。他抬手,手中出现青瓷小碗,盛着一碗血红汤药,迎着白莲惊诧的目光,缓缓开口,“治你腹中胎儿。”

    白莲只道是安胎药,朝他一笑,双手接碗,望了一眼,便往口中送去。

    突然一道青色光芒掠过,只见舒慕青怒气冲冲站在眼前,她一把打翻白莲手中的汤药,冲水若依便是一掌,水若依抬手擒过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慕青,你!”白莲惊呼,水若依放开了舒慕青,冷哼一声。

    “姐姐,你当他好心安胎么?”舒慕青抬手指着水若依,转头望向床上王后,厉声道,“那是落胎!姐姐你还不明白么,他根本就容不得你的孩子!”

    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白莲王后周身一震,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她抬眼望他,“是么?”

    “是。”他冷冷答道,转过身去。

    “为什么?”他听见身后女子的声音近乎绝望,白莲从榻上探起身来,泪湿白纱,她忽然慌乱起来,“为什么你骗我?”

    “我说了,治你腹中胎儿。”

    “姐姐,我早说过,他不值得你这样!”舒慕青回头向着床上的女子怒道,“不值得!”

    “你……当真容不得它?”仿佛没有听见舒慕青方才的话,她泪眼朦胧,向着一人,声声低问。

    “我不会让海神于水族血脉中复生,不会让世间再陷入两万年前的劫难!”

    “所以……”白莲一声轻笑,闭上眼睛,眼泪一瞬间流下来,发出几声苍凉的笑,“哈哈…..”

    “所以。”水若依目光一冷,气氛忽然变得肃杀,他抬手向白莲冲去,一瞬间舒慕青挡于身前,“想伤姐姐,先过我这关。”

    水若依袖手一摆,将她打落一旁,“走开。”

    他一把抓起床上的女子,眉间隐痛一闪而逝,她定定地盯着自己,不发一语。

    “慕容,对不住。”一声低语,水若依单手结印,扣上白莲的腹部,他喃喃,“对不住。”

    掌印之力,缓缓渗入她的腹部,她发出一声痛呼,眼里落出两行清泪,“若依……”

    地上的舒慕青挣扎着爬起身来,“姐姐……”水若依另一只手抬起,凝结的掌印将她封住,她再也不能前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