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铿锵有力,隐隐有金石之音,让明月的瞳孔骤然收缩。

    殿中一片寂静,半晌,明月居然微笑起来。

    “不愧是天朝帝裔!”

    她笑得咳嗽,以绢帕掩住唇,上面竟有几许血丝。

    悄然将帕巾收入袖中,明月仍是抑制不住这苦涩凄然的笑意,“殿下志存高远,卧薪尝胆,也算是当世了不起的人物了——我如今病体缠an,也不知能活多久,又能帮得了你什么?!”

    “如果我能治好你呢?”

    戛然一句,将她的笑意打断。

    明月的眼睛睁大,平日里晦涩死寂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你……真的有办法吗?”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颤抖,好似绝境前的柳暗花明。

    “只是假设而已……你身上的金针,我已有了些头绪,但还须时日。”

    “原来如此。”

    明月嗯了一声,耀眼的光芒从眼中消退黯然,但却再不似一潭死水。

    “即使我能顺利恢复,真要对上新朝诸将,也是个九死一生的危局——皇帝麾下猛将如云,都是久浸沙场之人,就凭我在北疆那点子功绩,想要傲视天下群雄,实在还有些不够格。”

    “我也未曾想要一刀一枪的硬拼。”

    宝锦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详细反驳,只是微笑着起身道:“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只需有了两样,我就能在这帝京之中翻云覆雨,又何必一州一府的血战?”

    “先不提这事,你且好好休息,考虑清楚了再说。”

    她说完这一句,转身要走,明月唤住了她——

    “我答应你!”

    声音低沉,伴随着无边的苦涩,好似珍兽受伤后的桀骜暗惧,斩钉截铁地,伴随着推门的声响。

    随着殿门的关闭,空气中传来的,是波澜不惊的一声回答:

    “谢谢……”

    ****

    宝锦辞别了明月,独自一人行于宫道之上。

    此时已近三更,万籁俱静,只余下路旁花叶摇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却更显幽静。

    远处的宫阙,在黑暗中只露出重重轮廓,金色琉璃瓦在月光下粼粼生辉。

    飞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一盏盏宫灯高悬飘摇,照得宫道越发的曲折幽深。

    眼前的一切,对宝锦来说,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旧日里,这是她的家,是她与父皇和姐姐朝夕相处十五年的家。而如今……

    她微微咬唇,孤身一人,茫然的,继续前行。

    浑浑噩噩的走到拐角处,眼前蓦然出现了一盏灯笼,措不及防,两边险些撞在一起。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惊了圣驾!”

    张巡尖锐而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宝锦一楞,这才回过神来,一下便看到灯笼后伫立的那人,连忙告罪道:“是我走得太急……”

    “你也还没睡啊……”皇帝微微一叹,走到她身边,仔细端详了一回,才道:“是刚从月妃那里回来吧?”

    “皇上圣明。”

    “哼……朕要真是圣明,月妃又怎敢欺君罔上?!”

    皇帝冷笑一声,却不复平日的刻薄犀利,又是叹了一声,带出深深倦意来。

    “天快亮了,索性也睡不着,你陪朕走走吧!”

    这话并非是商量的口气,宝锦应了一声,皇帝已经从张巡手中接过灯笼,两人朝着御花园而去。

    “今晚这事,你也听说了吧?”

    “是……”

    树阴遮住了皇帝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又道:“折腾了半夜,连皇后都是勃然大怒,朕安慰了她良久,刚从昭阳宫中出来。”

    宝锦越听越奇,禁不住皱眉,只觉得这帝后二人殊是怪异,丈夫戴了绿帽,也没什么激烈的反应,反倒是为妻的怒极恨甚。

    “出了这等事,朕也恼怒异常,天家尊严,又岂容轻亵?!但真要说伤心透顶,却也说不上来……”

    皇帝的声音和缓平静,丝毫不见白日的冷峻狠戾,他深深一叹,道:“这些嫔妃如云,朕其实谁也不喜,又哪来半点的恋栈****?!”

    “那么,陛下心中,是只有皇后一人了?”

    宝锦自然而然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