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新心中一凛不敢再耍贫嘴倒退几步连棉帽子也顾不得拾转身撒丫子钻入胡同一溜烟地跑了——张海新虽说脚上有伤却是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回。张海新猛跑一阵见王立宝并没追来才长舒一口气现已浑身湿透。他平静了一下心绪觉得奇怪:“这一回是咋的?王立宝这***咋起善心来了?”却不知王立宝此时也处在生死关头自身小命尚在狗尾巴上拴着哪顾找他张海新报仇?张海新放慢脚步刚拐上大街迎面列队走过来一群扛着三八大盖的日本宪兵和伪军当头一匹高头大马上骑着一个日本军官!那日军军官长得瘦削矮小大约六十多岁长得一对母猪眼嘴上一抹仁丹胡一张扁柿子脸上有明显一道刀疤显得阴森乖戾狰狞可怕。又见王国汉、郭瘸子跟在那老鬼子后头王国汉脸色苍白走路摇摇摆摆似乎大难临头;而郭瘸子则趾高气扬一反往日对王国汉卑躬屈膝一幅小人得志的样子。张海新赶紧躲入胡同偷偷往外窥视微感诧异:这老鬼子面熟在哪儿见过?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顿时目瞪口呆:真斜**门了老鬼子咋长得象他呀?

    日本兵塞满了街筒子半晌方才过完。过了关卡日本宪兵在登上汽车。那老鬼子也下马换乘吉普轰隆隆地朝北开去。张海新吃惊地张大了嘴咋舌道:“我的乖乖!咋来这么多鬼子!”拦住个行人问道:“大哥!这么多日本兵干啥去?”那人看了看他小声道:“你还知不道吧?日本联队长佐佐木太君带领日本宪兵和丰县、鲁南两县的保安团去南四湖征剿同启!”张海新故意问道:“同启咋跟日本人干上了?”那人兴奋道:“前一阵同启把日本人的军需船劫了。如今鲁南县城内只留下保安团长王立宝、副团长关建节带着十几个人守城连王县长、郭副县长也跟着皇军入湖剿杀同启去了。”张海新一听半晌没醒过神来。

    张海新见征剿南阳岛的日伪军已经出动知道情况紧急事不宜迟!得赶紧到梁寨集送信。他匆匆穿过城区马不停蹄地往南进中午便到了丰县县城。张海新没停在丰县街头吃了十个煎包直奔梁寨集。经过宋楼、岳庄从蒋庄东拐又赶了十几里路走出一身臭汗直到傍晚方才来到梁寨。

    数年前张海新虽说到过两股会驻地因时间久了地址早已忘却。再说两股会是地下武装组织王国汉不时清剿不可能有固定据点。张海新见天色已晚便来到梁寨集上见临街有一个饭铺进去买了一碗面条吃了。结帐时张海新悄问老板:“掌柜的!跟你打听个人!”那老板问道:“是梁寨集上的?”张海新单刀直入问道:“你知道‘两股会’吗?”老板暗吃一惊警觉地望着他反问道:“你是弄啥的?”张海新道:“我是军师石敬宣老家的人找他有些急事!”那老板忙把头摇得货郎鼓矢口否认:“不认得!俺这里没有啥‘两股会’!街坊见了倒常有人‘骂大烩’!‘两股会’?没听说过。”说罢转身不再理他。张海新无奈在冷冽的寒风中赶了一夜一天的路早已困乏倦怠疲惫不堪便找家客店歇息了。

    翌日起来张海新在街头买十几个煎包吃了走街串巷打听“两股会”的下落。人们一听“两股会”!无不谈虎色变避他惟恐不及哪敢和他搭话?原来王国汉一年数次征剿“两股会”!互有胜负便恼羞成怒对平民百姓实行残虐政策凡是跟两股会有关联的无不遭到残酷打击、报复闹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张海新竟在街头公然打听“两股会”的下落谁敢和他搭腔?张海新打听不着不由心中焦躁。人都说“急中生智”张海新穷途思变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古怪办法:找不到他我就不会把他骂出来吗?对!得想法子骂他!不怕他不露面。狗日操的非逼老张使出绝招不管。

    张海新兴冲冲来到闹市见一个白胡老头正抄手爬在一张桌上打盹面前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张海新到了跟前大咧咧地往他对面一坐叫道:“老人家!会写信不?”那老头睁开昏花的两眼诧异道:“你这是咋说的?我就指望给人代写书信糊口不会写信大冷的天我在街头上干啥?”张海新道:“听你话音会写信呀!给我写封信中不?”那老头把干枯瘦削的两手从袖筒里抽出左手摊开纸张右手捏住毛笔用舌尖呵开冻结的笔尖抬头问道:“这信是写给谁的?”张海新信口开河:“写给俺儿!”那老头把笔往桌上一掼眼珠瞪得象鸡蛋不满道:“你这个操蛋孩子吃饱撑得?”张海新一愣:“老人家!你咋张嘴骂人呀?”老头鄙夷道:“看你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儿子断奶才有几天?咋给你儿写起信来?”张海新恍然大悟把手一挥解释道:“我说得这是气话!我找的这人是我的邻居离家好几年了听说就在你们梁寨!如今他娘病重眼看要死想见他最后一面。我从鲁南县赶来在这里找了他七、八天问遍了附近所有的庄子也没问出他的下落。这人姓石依街坊称呼该喊我一声‘二叔’!所以我一生气把他说成俺儿子了!在俺老家俺爷俩常‘骂大烩’!也不算占他的便宜。”老头不禁莞尔:“你找不到他的下落我写了信你投给谁呀?”张海新道:“你就写:‘石敬宣!你娘快死了’!我挂在树上等赶集的人多了一传十十传百还能传不到他的耳朵眼里?”老头好笑赞叹道:“没想到你年龄不大鬼点子倒不少!这也是个办法!只是忒惹人烦。依我说你干脆弄个大木牌子我写上你说的那几个字往街头一挂更是显眼。”张海新大喜但转悠半晌也没找到木牌仅找到一个硬纸片子。老头道:“这硬纸壳子也中!”说罢饱蘸墨汁在纸片上写下几个大字:“石敬宣你娘快死了!”张海新大喜付过笔资找到一根细麻绳穿上硬纸片子干脆就套在自已的脖子上迎着那寒冷刺骨的西北风直挺挺地站在热闹的十字路口。

    日上三杆赶集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梁寨集来。大家见街口站着一人胸前挂着大纸牌子上面有几个字很是稀罕不一会便围上一大群人!张海新见人越聚越多心里暗暗高兴但围观的人们的谈论却叫他哭笑不得。一个老太太问身旁那人:“大兄弟!这人挂着个破纸片子站在街口上弄啥呀?”那人也不识字皱眉猜了一阵猜测道:“八成是这人的娘死了是卖身葬母的。”老太太夸张地咋呼道:“我的亲娘也可了不得了!这是谁这么有福!摊上一个孝顺儿子!”有人讥笑道:“有福又咋啦?都混到卖身葬母的地步他娘还能跟他享啥福呀?”老太太认真道:“要是个大闺女倒是好卖俺侄今年三十五了正愁娶不上媳妇!偏偏是个半大小子!看他长得人高马大也是个大肚子汉买到家去谁养活得了呀?”摇摇头走开了。自有识字的问张海新:“石敬宣是你啥人呀?”张海新被西北风吹得浑身颤栗心里有气信口开河道:“他是俺干儿子!”那人上下打量着他疑惑道:“他是你干儿子?”张海新冻得嘴唇乌青哆嗦道:“是……是呀!他不但是俺干儿子我……我和他娘还有一腿。”那人诧异道:“有一腿?啥叫‘有一腿’?”张海新一擤清鼻涕也不结巴了:“就是和他娘相好。”那人吃惊道:“石敬宣有多大年龄?”张海新不知他问这干啥茫然道:“五十多岁吧!”那人嗤笑道:“他五十多岁他娘得有七十多岁了吧?”张海新忍不住笑出声来脱口而出:“别说七十连八十也过不上了。她要是活着快九十岁了!”那人鄙夷道:“你真是个捣蛋孩子!和一个快九十岁的老嬷子相好也不嫌寒碜……”张海新一愣这才醒悟过来顿足懊悔道:“呸、呸、蚀本了老张这回算计错了蚀本了。嘿嘿说实话石敬宣是俺一个庄上的邻居离家有五、六年了听说在你们梁寨集当地娶了家小小日子过得也怪滋润就是不养他娘。他娘得了重病眼看着就要咽气!想见他最后一面。大哥!你见了石敬宣!给他说一声就说他娘快死了等他回家出老殡呢!”那人连连摇手慌忙道:“我不认得这个人!”转身走了。

    张海新一直站到太阳西斜冻得手脚麻直到赶集的人群逐渐散去也没见石敬宣露面。张海新无奈早已饥肠辘辘只好收起牌子买两个烧饼吃了站在瑟瑟的寒风中愣。就在这时一人问道:“你就是张海新吗?”张海新眼前一亮赶忙道:“是呀!你是谁呀?”那人面无表情冷冷道:“你不是找石敬宣吗?我带你去!”张海新大喜把手中纸片一扔眉飞色舞道:“他在哪儿?快带我去我找他有点急事!”那人悄声道:“你跟在我身后走千万别往后看!”扭身就走。张海新不敢怠慢紧紧跟在那人后头。

    那人却专找僻静处行走张海新跟着他拐过一个胡同疑道:“他这是领我上哪儿去?”心中惧怕不敢再走。就在这当口突然响起一声呼啸。张海新大惊匆忙中往旁边一闪一根木棍紧贴他的左臂砸在地上把棉袄撕出一个口子露出白花花的棉花!回头一看只见四、五个面目凶恶的大汉截住退路朝他扑来。他刚要呼救便被来人扑倒在地堵住嘴巴捆了个结实。随后有人用口袋套住他的头围着一阵拳打脚踢。打得张海新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张海新苏醒过来感到两臂剧疼身子在半空中晃悠。有个声音尖利的人喘息道:“乱棍打死算了要不就挖坑活埋。”张海新大惊拚命挣扎才知手脚被捆被人穿在木杠上抬着。另一个声音颇老的人道:“不管咋说他指名道姓要找石军师说不定真有事呢!”声音尖利的人道:“我的娘也!这死狗真沉!不中咱得歇歇!”说罢把肩上的木杠一扔跌坐在地上。张海新象口袋一样掉在冻成石头一样坚硬的地上摔得眼冒金花又一次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