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二年问道:“何大哥!你爷俩咋在这儿呀?”何保信笑道:“我没啥本事就会烧木炭。前几天俺往丰县送了几车木炭因货主手紧车先打回去了耽搁了几天才把炭钱收齐。回家的路上没想到遇上了这场大雪更没想到大圣集这么大连家客栈也没有。俺爷俩一合计买了几斤熟狗肉两葫芦烧酒准备在这小庙里对付一夜等赶明(明天)雪停了再走。”冯成套道:“出门哪有容易事呀?谁也不能背着房子出门对不?冯剑!快把火生上暖和暖和。”掩上庙门。冯剑、冯备点上麦秸大家围着烤火。在何保信的热情招呼下冯家爷们不再客气也一同吃肉喝起酒来。冯剑从腰里拔出一把锋利匕割块狗肉填嘴里咀嚼。齐大耳见匕小巧精致柄上镶嵌七棵铜星闪闪光不免多看几眼。冯二年嗔怪地瞪了冯剑一眼喝道:“又出啥洋症呀?”冯剑知二叔嫌他卖弄顿时通红了脸讪讪地把匕收起插入腰间刀鞘里。

    齐大耳扫了他一眼闷头喝酒谁也不理。冯剑肥胖蹲着憋气只好直身。他见西墙上几行字写得龙飞凤舞便走过去伫足墙下愣愣地观看。何保信见状笑问道:“大侄子!你识字呀?”冯剑摇摇头羞赧道:“一天学也没上过。”何保信得意道:“那三行字我倒认得!是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冯剑好奇道:“啥叫《大风歌》?”何保信解释道:“战国末年秦始皇统一六国残暴无德不顾百姓死活修建阿房宫和骊山墓先后进行五次大规模巡游。三十七年他在最后一次巡游途中病死先是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后有项羽、刘邦举兵造反不上三年攻下秦都咸阳。项羽势大把刘邦赶入汉中封为‘汉王’!统治巴蜀地和汉中一带。刘邦不甘心失败趁楚霸王东迁彭城拜韩信为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夺取关中。又经四年征战逼楚霸王项羽在垓下自刎打下了天下便是‘西汉’!刘邦当皇帝的第十二年淮南王黥布造反刘邦亲自带兵征伐得胜回朝时路过迹地沛县召集父老乡亲喝酒叙旧酒醉后用筷子敲盆唱了一《大风歌》!就是墙上写得这。这歌只有三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冯剑见墙上文字果然仅三句好奇地问道:“老何大爷!这是您写上去的吗?”何保信笑道:“俺爷俩在这里避雪哪有那份闲心?再说了没有笔墨咋写呀?”冯剑诧异道:“这墨汁还是鲜的是刚写上去的。”何保信诧异道:“是吗?”起身凑上前去用手指一沾果然弄了一指头墨汁也感到十分惊奇疑惑道:“这是谁写的呀?”冯剑不觉好笑道:“您比俺来的早您都知不道!俺们咋知道呀?”冯二年道:“说不准是谁闲着无聊写着玩的!”冯成套附合道:“就是!就是呀!”何保信蹙眉道:“咱来小庙之前肯定有人来过这里带着笔墨写了这么一行字。”冯二年疑惑道:“下这么大的雪他来写这几行字干啥呀?”大家都惊异不解。冯剑不识字瞅了两眼便兴致索然。往旁一看见土地爷斜躺地上依然盘腿而坐形象古怪可笑便上前轻轻抱起恭恭敬敬地安放在座位上。再看底座也是残缺败废且有数个鼠洞。他从地上拾起几块碎砖把鼠洞分别堵上然后跪下给土地爷连磕三个响头闭眼祷告甚是诚笃。

    齐大耳见他如此不觉好笑挖苦道:“你烧错香了!月下老掌管婚姻拜土地爷起个**啥劲?拜土地爷不顶用倒不如给我磕个头:俺后庄上有个刚死了男人的寡妇长得年轻漂亮我中间撮合撮合你娶家来保管不出俩月一准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何保信怒极冲他劈头就是一掌斥责道:“除了会抬拧劲杠你还能结点啥熊茧呀?就不能把嘴绷上吗?整天费话连篇。***东西下回还想跟我出门不?”齐大耳一缩头翻翻白眼:“不叫说就不说我听您的行不?从这会开始我一句话也不说您要是不放心我把这屄嘴堵上。”赌气肉也不吃酒也不喝还从包裹里拿出一条粗布手巾把短嘴围了个严实。冯剑本要反唇相讥见他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何保信一脸尴尬:“我这个憨徒弟!你们可别笑话。”冯二年道:“年轻人心盛气熬斗斗嘴是免不了的。”冯面套埋怨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俺这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干正事不中抬起拧劲杠顶人家三个。”何保信道:“只要您不见怪就行。”冯二年道:“这是啥话呀?俺能跟个晚辈一般见识?何大哥!您刚才说邵盼头!他是您的亲戚吗?”何保信自嘲道:“邵盼头是阎陈庄有名的财主我哪有这样有钱的亲戚?我会烧木炭常来这儿买树股子(杂木)!俺爷俩喝酒闲着无聊说起这前后庄上的事我给他瞎扯几句。”冯二年饶有兴趣道:“您走南闯北见得世面多有啥稀奇古怪的事拉拉叫俺也跟着长长见识!”何保信本已喝得面红耳赤经他一捧顿时兴致高昴:“也不是我姓何的吹牛!活了快六十岁了天南地北咱哪儿没去过?光绪三十年我跟老父亲闯关东碰上老毛子跟小日本打仗到处都是死人!那阵势……”冯二年赶忙道:“别扯这么远了小日本跟老毛子在咱地面上打仗咱却管不了提起来丢人!还是说眼前的吧。”何保信一抹嘴巴:“跟前的?就说去年到西安正碰上张学良、杨虎城扣压蒋总裁中央军兵临城下**派周恩来到西安调解……”冯二年低声道:“时局混乱咱不谈政治只说农村的家长里短。”何保信瞠目道:“农村的家长理短?”冯二年有心打听提醒道:“就说左右庄上的。”何保信搔了搔头皮迷茫道:“左右……庄……庄上的?啥事呀?”冯二年见他仍不开窍进一步提醒道:“就是你刚才说的邵盼头呀!”

    何保信警觉道:“邵盼头?他是你们的亲戚?”冯二年打个哈哈:“俺哪有这么有钱的亲戚?”何保信问道:“您家是哪里的?”冯二年笑道:“刚才给何大哥说了:是单县城东四十里冯屯的也是种地的。”何保信疑惑又问道:“下这么大的雪你们到这里来干啥呀?”冯二年解释道:“亲戚家里老(死)人了赶明出殡。不是路远吗!俺爷四个今天就冒雪赶来了。也没办供到时候回一桌就行。要不大雪天谁出门呀?”何保信点头道:“这倒是真!这个老人家也不会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捡个下雪的坏日子不是叫活人遭罪吗?”冯二年道:“说是老人家其实才六十郎当岁是女亲家猛不丁地死了!”何保信醒悟道:“哦!”冯二年催促道:“何大哥!闲着没事你说说吧!”何保信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你们要真想听咱就拉拉?”冯二年道:“拉拉吧还客气啥呀?”何保信道:“要说邵盼头!得先从他爷爷开始说起……”冯成套突然插嘴道:“隔墙有耳别谈人家**。”冯剑大为不满抢白道:“你就是事多怕啥呀?不就是闲拉呱吗!下雪天谁还出门?‘隔墙’又有啥‘耳’呀?”冯二年脸上透出琢磨不透的一丝嘲笑冷冷道:“大哥!听何大哥拉拉呱有啥不好?干坐着不心烦吗?”冯成套脸色阴沉蹲一旁吸烟去了。

    何保信察言观色疑惑道:“你们这是?”冯二年忙道:“您别多心俺大哥胆小怕事你说你的。”何保信道:“怪不得呢!邵家虽是个财主原先却不是本地人!邵盼头的爷爷叫邵金煌据说是安徽安庆府人!早年遇到灾荒老家呆不下去了随寡母一路要饭来到鲁南县城北这个叫阎陈庄的地方。谁知‘屋漏偏碰连阴雨’!寡母得了场急病没钱医治一命呜呼。邵金煌刚满十六还是半大孩子碰上这样的事真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阎陈庄人见他可怜自有人出面揽事大伙凑钱买来口薄木棺材把他娘葬在两不管的沟涯上。有个叫陈安祥的见他没啥根基便把他收留下来……”冯家爷们这才知邵家原来是个外来户。

    何保信道:“陈安祥老伴早逝膝下无子仅生一女名叫秀丽!时年仅九岁。爷俩相依为命靠磨豆腐为生。卖豆腐是小本生意父女俩不停劳作也仅能勉强糊口邵金煌进门又添一张嘴日子过得更是紧巴。邵金煌少年遭遇大难深知生存艰难自进陈家门便每天起早贪黑泡豆子推磨啥活都干。陈安祥见他勤快心中也喜求人写张文书把他过继下来认作干儿子改名叫陈金煌!几年后陈金煌长大成*人!该成亲了。陈家本就一贫如洗陈金煌又是螟蛉陈安祥虽托人提了几家亲都没说成。又拖几年陈秀丽也长大成*人!老陈一不做二不休把闺女嫁给了陈金煌!干儿子摇身一变成了入赘女婿。小两口恩恩爱爱不到一年生了个儿子取名叫陈和坤!”

    “正当三世同堂尽享天伦之乐陈安祥突然得了风瘫。陈金煌急忙请医救治谁知越治越重最后瘫痪在床吃喝拉撒全是闺女照应。好在陈金煌有良心孝敬老人!并无厌烦终日在外奔波挣钱养家。陈安祥自知时日不多不愿拖累儿女便打定一个主意。这天他问道:‘孩子!你娘死几年了?’陈秀丽道:‘娘死时我才六岁今年我二十一了十五年了!达达!您问这干啥呀?’陈安祥道:‘那时我闺女刚刚六岁天天闹着跟我要娘我就想呀不论多难我一定把闺女养大成*人!那日子难呀!我泡豆子推磨闺女就靠在墙角里等我推好豆浆闺女倚在墙角里睡着了;过年了人家孩子穿新衣裳俺闺女也跟我要但达达没钱买呀……’陈秀丽已经泣不成声。陈安祥又道:‘闲下来时我就给你梳小辫你总嫌我梳的难看。这也难怪达达的一双手只会做豆腐不会梳小辩!孩子拉扯大了也成了家金煌是个好孩子有良心待你也好我也放心了。见了你娘我对她说:咱闺女我给你拉扯大了找了个好女婿……’陈秀丽是个有心人!见她爹今日蹊跷说得象是回头话便哭说:‘达达!你可不能往歪处想啊!我自小没娘是您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我还没孝顺您呢!您有病咱请大夫诊治。有您在闺女过得有奔头您要是有个好歹叫我咋活呀!’陈安祥道:‘谁能不死?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孩子!别净提伤心事了今天给你说件事:咱祖上传下来一只皮匣子里面有块宝玉万一熬不下去就拿出去卖了吧……’”

    听到这里冯剑突然问道:“老何大爷!人家父女说话你是咋知道的?”何保信一怔脱口道:“我听你说的呀!”冯剑顿时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住头脑奇怪道:“听……听我说的?我没说过呀?”何保信故作惊诧道:“不是你说的?那会是谁说的?既然不是你说的我只能听别人说啦!”冯剑钻牛角尖:“人家父女交待祖传宝贝!除非他们自已往外说的别人也不可能叫知道呀!”冯备也赞同道:“就是就是。”冯二年脸色一凛训斥道:“你这孩子!净抬些拧劲杠肯定是陈金煌自已对人家说的不然的话你老何大爷咋会知道?别乱打岔了接着往下听吧。”齐大耳也瞪大公牛眼忍不住埋怨道:“你胡插啥嘴呀?正听到节骨眼上你插一杠子弄啥呀?是听你拉呱?还是听俺师父拉呱?充知道得多的?真不中叫俺师父歇歇都来听你说中不?”因嘴巴被粗布毛巾堵着声音含糊不清。

    冯剑心里窝火不敢顶撞堂叔便冲齐大耳吼道:“我插句话碍你啥**事了?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这没嘴的家伙都能说话我这有嘴的就不能说两句吗?我说两句又咋着你了?”齐大耳勃然大怒猛得扯下那捂嘴的粗布毛巾指着自已的短嘴问道:“你说谁没嘴呀?掰开你那俩蛤蟆眼朝这里看看我这鼻子底下带牙的窟窿难道是猪腚眼子?我没嘴吃饭是咋长这么大的?是俺师父嫌我多说话叫我绷上嘴的。俺师父嫌我多嘴多舌嫌我净跟你抬拧劲杠我就不说。我怕忍不住又说才把嘴捂上的省得师父骂我。”说罢又手脚麻利地把短嘴围上了。

    冯家爷们见他心无芥蒂不禁莞尔。何保信感到羞赧睥睨道:“大耳!你咋这么多出不完的洋症?你把那熊嘴捂上干啥?快解下来。”齐大耳见师父脸色不好赶紧把毛巾解下。冯备好奇在他头上瞅了半天忍不住问道:“这位哥哥!你咋叫齐‘大耳’?这俩耳朵也不算大呀!”齐大耳怒极猛地把头上的瓜皮棉帽扯下露出两只肥硕的招风耳冲他吼道:“我这对耳朵还不算大?你仔细看看连俺师父都说我这俩耳朵割下来正好炒一盘下酒菜还不算大吗?俺师父说:‘男子耳大进财宝女子耳大瞎胡闹’;俺师父说:‘男子嘴大吃四方女子嘴大吃钱粮’;俺师父说……”一瞥眼现师父阴沉着脸顿时吓了一跳胆怯道:“俺师父还……还说:‘言多有失鸭多嘈杂’;说我‘耳大多听嘴短少说’;叫我少跟人家抬拧劲杠;叫我……”

    何保信无奈一笑尴尬道:“我这个憨徒弟嘴边没把门的憨捅。”冯二年道:“年轻人说话不考虑也是常事!老何哥!咱闲话少叙接着朝下说吧!”何保信一抹嘴手指冯剑微笑道:“还真叫大侄子说对了陈家藏有宝物的确是陈金煌夫妻俩传出来的……”

    “半年后陈安祥便死了。陈安祥死后陈金煌对人说他把宝玉送到济宁古董店卖了卖了一千两银子。有人说宝玉来路不明陈安祥一个磨豆腐的穷光蛋咋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再说陈安祥病成那样没想卖那块宝玉!死了才想起来卖宝玉不符合常理呀!还有人说有宝玉是假说陈金煌伤天害理图财害命杀了一个做生意的过路人是真银子就是这么来的。不管咋说这银子实则可疑。更有人猜测陈金煌救了纵横驰骋微山湖一带专劫京杭运河货船的响马‘锦泥鳅’同志虎;还有人说得更玄乎说陈金煌的儿子陈和坤和同志虎喝了血酒两人拜了把子。陈金煌有钱了有钱就能盖屋置地日子突然红火起来。自古笑贫不笑娼人穷叫人看不起!人们虽猜测陈金煌银子来路不正经这么胡乱一传倒对他畏惧三分。俗话说:‘穷住街头无人问富居深山招远亲’!陈金煌有了钱亲戚朋友突然多了起来。但他有主意绝不交接酒肉朋友因自已是个白丁大字不识便立志让儿子进学读书将来光耀门庭。”

    说到这里何保信笑道:“提起陈和坤上学还有一个笑话。”冯剑问道:“是啥笑话?”何保信望望窗外漫飞舞的雪花微笑道:“雪下得正大反正你们也不能赶路……”

    “邵金煌想叫儿子上学读书自然要找个饱学先生!本地有一所私塾学堂教书的先生叫叶洪列是个老学究时年七十五。因历年所教学生中有二人中了举人!五人中了秀才!所以在这一带声名极佳。但叶学究有个怪脾气就是轻易不收学生特别是富家纨绔子弟不论贤愚一概不收。陈金煌托人说了许多好话又送了份重礼言真意切软缠硬磨叶洪列碍于情面方才勉强答应收下他。

    陈和坤自小顽劣在糖水里泡大只知贪玩哪是读书的材料?叶学究堂上讲课他堂下装憨卖傻半年没背会一个百家姓。偏偏叶学究书生气十足不会背就打。所以陈和坤的手掌常被打得肿胀溃烂痛苦不堪。他哭着回家告状又被老子摁倒揍了一顿。后来他被打急了便算计着报复。自从有了报复的打算他就天天找叶学究的短处。还真别说没过几天被他看出门道:原来叶学究年老体衰腿脚不便加上天气寒冷起夜不易夜里睡觉时习惯把尿盆安放在床头上图夜里用起来方便。翌日倒过便把尿盆倒扣在院中凉晒。陈和坤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天一早他把尿盆偷偷拿走用铁锥子在盆底上钻了一个窟窿再用黄胶泥糊上悄悄放回原处。尿盆在阳光下曝晒一天胶泥晒干了跟土盆一种颜色。叶学究年老眼花当晚把做过手脚的尿盆拎进屋里后想也没想便象往常一样端端正正地安放在床头上而且在临睡前照例美美地吸了两袋旱烟方才熄灯上床睡觉。谁知那日晚饭是羊肉汤很对老人家的口味便敞开肚皮一下喝了三大碗。肚子里多盛了几碗水这觉就睡得不如往日踏实。躺下没一个时辰老先生感到小腹胀痛憋不住了赶紧起来撒尿。他迷迷糊糊摸过尿盆塞到身下就撒了个痛快。撒完后又重新把尿盆放回原处倒身接着再睡。这几个动作老人家天天练夜夜做摸准了窍门摸盆、撒尿、盆放原处动作熟练一气呵成灯也不用点眼也不用睁。只是这回古怪睡到半夜感到枕边湿漉漉的且有股浓浓的尿骚味。老人家晚年爱流口水枕边常湿所以总认为老毛病犯了没太在意只是挪下地方接着睡觉。当不住夜里又撒了几回老学究今夜偏偏强挥每回都撒得痛痛快快淋漓尽致。尿盆上糊的泥块早被热尿泡软冲掉了尿盆成了没把的漏勺上面撒下面流一个暖洋洋的热被窝便成了骚气熏天的尿水塘。叶学究天亮起来望着他亲手打造的尿水塘愣眼了把个老脸羞得通红。天亮了虽然天气晴朗他也不敢晾晒被褥一整天心怀鬼胎颤颤微微说话也有气无力哪还有心思去管学生?陈和坤看在眼里心里那个痛快哟!到了夜里叶学究才悄悄烧火把被褥烤干还不小心烤出一个窟窿。后来察看原因竟现尿盆上多了一个小圆洞。老人家虽是两个举人、五个秀才的老师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这一回绞尽脑汁睁大昏花的老眼捧着尿盆研究了三天三夜累得差点吐血也没弄清那尿盆上咋平空多了一个小圆窟窿……

    听到这里大家禁不住开怀大笑起来——这则学生整治先生的笑话在本地流传甚广算得上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却不知是何人所编被何保信安在邵和坤头上又讲得声情并茂跌宕起伏倒也有趣。

    笑过之后何保信道:“陈和坤在学堂里胡混了几年终于学会了百家姓只是叶学究不敢再教他了。”冯二年鄙夷道:“这样的学生!谁敢教呀?”何保信道:“就是。叶学究自称年老体衰学识浅薄恐怕误人子弟便把他交还给其父陈金煌!请他另请良师施教。”冯二年笑道:“这老学究倒会说话。”何保信认真道:“到底是两个举人、三个秀才的老师!不愿意得罪人呀!”

    冯二年问道:“又请了哪个先生?”何保信笑道:“连叶老学究都怕谁还敢教这样的学生呀?从此以后陈和坤便弃学回家终日游手好闲结交土匪赌博斗狗逛窑子抽大烟反正是老子的钱花起来也不心疼。十六岁那年陈金煌便给他娶了媳妇!新媳妇姓阚。成亲一年生了个儿子!陈金煌大喜给孙子起名叫‘盼头’!说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冯二年醒悟道:“原来‘盼头’是这样来的。我正说一个财主咋起这么个俗气的名字!”何保信嗤之以鼻:“俗气?这也叫俗气呀?邵盼头的几个儿子的名字才真俗气呢!”冯剑忍不住问道:“都叫啥名字?”何保信笑道:“过会你就知道了。”冯二年道:“孬名好养。”何保信笑道:“你听我往下说呀……”

    “因陈金煌本来姓邵逃难到此不得已随妻家姓如今财了就想改回原姓。心中是这样想的到底对陈家感恩戴德在有生之年不愿忘本骨子里是想叫子孙恢复原姓。所以给孙子起名时故意起个怪名为将来改姓埋下伏笔他是盼着重新姓‘邵’呀!陈金煌活到六十三岁辞世。临死时嘱咐陈和坤他的老母亲还葬在沟涯上等他死后要择良地另行安葬祖母以求福荫后世;又叮嘱儿子一定要把姓改过来慰祖宗之灵。陈金煌死后陈和坤请来一位风水先生!那风水先生姓徐号称阴阳眼。徐先生瘦高个面目清癯身着麻布青衫头戴一顶瓜皮小帽二目炯炯有神耳朵上挂幅圆片小眼镜用细绳勒在脑后显得高深莫测令人肃然起敬。徐先生来到陈家也不进屋站在院中手端罗盘东瞅西望极其神秘诡谲。陈和坤连请几遍好不容易把他迎进屋里吩咐下人摆丰盛家宴款待。酒足饭饱徐先生和陈和坤来到陈家地里整整转悠一天才选中一块坟地。徐先生说:这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好的坟地:说此地清水环绕申子辰合化水局财库盘据东南临官位高高隆起后世福绿绵绵;坟后有条羊肠小道曲折蜿蜒这叫“探官”路。待到申日午时三刻有位行路君子通过时下葬事主家将出一位‘总兵’一样的大官!”

    听到这里冯剑突然插话道:“老何大爷!您老人家记错了吧?”何保信一愣:“我啥记错了?”冯剑道:“午时三刻是犯人开刀问斩的时辰呀!”何保信尴尬道:“差……差不多!犯人砍头和邵家埋死人差不了多少!都是在午时三刻。”冯剑刚要再说冯二年侧目瞪了他一眼:“你咋净些费话?接着往下听吧!”冯剑不敢吭声了。冯二年催促道:“老何哥!你接着往下说吧。”何保信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