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这天早上,卫容若对着几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发了愁。

    “红英过来。”卫容若轻手轻脚地闩上房门,然后在兔子笼边叫红英。

    本来这样隐秘的事情,她可以把红英支出去的。

    可卫容若——是故意让红英知道的。

    因为她很想知道,红英会在老祖宗面前怎么说。

    红英好奇地走了过来,卫容若让芸香拿剪刀。

    “来,对着它的后腿,给她一下子。”卫容若示意红英牢牢按住一只兔子,然后平淡地说。

    芸香却感觉自己听错了。

    迟疑了下,便见卫容若从她手里拿过剪刀,快速且用力落了下去。

    鲜血淋漓!兔子的后腿上,立即多了一个寸许的伤口,可以见着骨头。

    红英大叫一声,急忙撒手。

    受伤的兔子,一下子逃到笼子的另外一个角落。

    卫容若放下剪刀,唤芸香打水洗手。

    “不用特殊照顾,正常喂养就可以了。”卫容若说完,听得门外明月在说话。

    “三小姐,绾儿姑娘来了。”

    卫容若答应一声,红英去开门。

    “三姨娘说,多谢三小姐送的料子。”绾儿进门行礼,“三姨娘还说,请三小姐去一趟翠玉居。

    “说早上得了新鲜的鳜鱼,小厨房在做。请三小姐赏光,过去尝个鲜。”

    卫容若知道推不掉了,当即让绾儿先行回去。

    然后回里屋换了身衣裳,与芸香两人去了。

    南宫舞亲自在翠玉居外面相迎,见着卫容若前来,挽着她的手朝屋子里去。

    卫容若知道必定有事。果然便见南宫舞把丫头都遣走了,只留了绾儿在门外。

    “那药日日送来,我瞅着机会都倒进恭桶了。”南宫舞一边亲自上茶,一边絮叨。“我着人去查。可她们瞒得紧,这两天却是什么都没查到。

    “药方子我也让人偷偷抄来了,正想找你问问呢。”

    南宫舞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子,递给卫容若。

    她眼睛略略扫过,便知这药方子是挑不出错的。

    卫容若摇了摇头,便问:“送药的,一直都是红菱?”

    “是。我就担心荣华殿那边不妥当,一直便是红菱负责的。”

    卫容若点了点头:“若这样,待会儿药送来了,你便叫红菱到跟前儿。赏给她尝尝。”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你说了,这药是慢性毒药,怕是独独让她喝一次,她也没什么惧怕的。”南宫舞分析的也有道理。

    “也好办。”卫容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然后拉过南宫舞的手。

    打开小包,里面是深红色的粉末。

    南宫舞不明所以,就听卫容若道:“拿小拇指指甲沾一点点。”

    南宫舞取下护甲,半信半疑地沾了点粉末。

    “等下你接过药碗,让药粉落在碗中,然后递给红菱便好。”卫容若正说着,就听门外有人说话。

    “三姨娘,哥儿的药来了。”来人正是红菱。

    “然后待她喝下,口中会流出红色的药汁。你诓她说,这药有剧毒。”卫容若附在南宫舞耳边说完,飞快地隐在屏风后面。

    南宫舞正襟危坐,先让红菱进来。

    也不打发人去请卫容熙,而是换了一副表情问道:“怎么我听说,你端给熙儿的药是有毒的?”

    南宫舞留意着,仔细观察红菱的脸色。

    红菱有一瞬间的害怕,端着托盘的手轻轻一抖。

    然后立即变得镇定。

    若不是南宫舞细细捕捉,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三姨娘说哪里话。红菱怎敢陷害小主子?”

    南宫舞冷哼一声:“慌什么?我又没说下毒的是你。”

    红菱猛地反应过来,大声道:“啊?这药……有毒?”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托盘。

    南宫舞已然明白了。

    若说红菱不知情,又怎会有“怎敢陷害小主子”这话。

    换作正常人,第一个思索的问题,不应该是这药是否真的有毒吗?

    “我也只是听说,可能是疑心生暗鬼。”南宫舞换了个轻松的表情,“这样,我身边正缺个一等丫头。你若是个忠心的,便把这碗药喝了,表明心迹。

    “喝了药,我便立即回了老祖宗,升你做一等丫头。”

    卫容若躲在屏风后面,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声。

    南宫舞说话,果然滴水不漏。

    红菱似乎是松了口气。就见南宫舞从托盘里端起药碗,递到她手边。

    她并不迟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红菱把空碗呈给南宫舞看,却突然感觉口角一片黏腻。

    她慌地放下药碗,拿手一擦,手背上全是血迹。

    南宫舞轻轻笑着,叹道:“眼下可以说实话了吧!”

    红菱一下子慌不择言:“不对,不对。她明明说,这药不会害人性命,奴婢才答应了的。”红菱说着哭了起来,口角的血迹越来越多。

    “她,她是谁?”南宫舞立退追问。

    红菱却摇了摇头。一边不住地擦着嘴角,一边说:“不,没有谁。”

    “也好。那我即刻便回了老祖宗,说你想要谋害熙儿,却反被自己害了。”南宫舞说着作势起身。

    红菱却跪行几步,一下子扑在南宫舞脚下,哭喊道:“不,三姨娘。奴婢死了不打紧,但是不能背负上这样的罪名。

    “奴婢是家里的长女。奴婢还有弟弟妹妹,还有父母……若是奴婢落了个弑主的罪名,他们该怎么活……”

    “好。只要你说,我便想法子救你一命。

    “当年我从平城来,家传有几颗回春丹。”

    南宫舞还没说完,看见红菱死灰一般的眼睛,突然泛起了光。

    人嘛,总是渴望活着的。

    “是……是六小姐。”红菱嗫嗫嚅嚅地说,南宫舞却吃惊地张大了嘴。

    “卫容萱?怎么可能?”

    “是了。红菱此时所言,句句属实。”

    南宫舞依旧不信。

    “只因……只因奴婢与表哥的事情,被四姨娘知晓。”红菱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后来不知为何,文姨娘竟也得知。再然后……”

    南宫舞此时有些信了。

    红菱待字闺中,只等过几年放出府去。若是与表哥传出点什么,这辈子也就完了。

    “三姨娘,求你饶了奴婢吧。奴婢是真不知道,这药有剧毒。夫人当时只是说,在药里加点东西,三少爷就不会好的那样快。

    “这样,三姨娘就会自顾不暇。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若不是因为如此,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谋害三少爷啊!”

    红菱说着,磕头如搅蒜。

    “行了,你先拾掇干净,下去吧。”南宫舞道,“你那样子瘆人的很。”

    红菱拿帕子擦嘴角,却发现鲜血越来越多。

    “回春丹,我待会儿让绾儿给你送过去。你知道应该怎么做,怎么说了吧。”

    “奴婢就说,三少爷喝了药,精神大不如前。”红菱说着,拿帕子捂着嘴退了出去。

    卫容若从屏风后面出来,与南宫舞相视一笑:“剩下的,交给我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