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琼楼把话说的,就好像他有能力杀死在场的每一位神裔似的,自然也包括一位死神的候选者。只不过,那种弱小的气机,却与脸上的张狂形成鲜明对比,本应该显得滑稽。可对方既然能站在那儿,本身便存在着一种不合理。

    神临太子的一双眼睛,被漆黑填满,彻幽之瞳与慧眼明珠对视。比起那些大逆不道,更让人不可原谅的是,所有飞升者的脸上都看不见丝毫恐惧。相反,身边的高贵神族虽极力掩饰,可斗篷下的躯体……无一不在微微颤栗!

    他相信,假如自己不在场,剩下的神族根本没有勇气面对那个人。

    神的荣耀,岂会败给飞升者的不屈?!

    “神临大哥,直接镇杀他们,为死去的兄弟姐妹报仇!”

    “请您施展神威,让这些卑贱的种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不能杀,太便宜他们了,要像杀生大哥那样把他们全都切成纸,任他们哀嚎!”

    ……

    十四位神裔每人一句,都在极力催促。却并未使用神语交流,而是用飞升者的语言进行威胁。与其说是对神临太子所言,倒不如说是讲给对面那六万余位飞升者听的,想用这种方式遮掩,欲盖弥彰。

    “狗日滴,这帮怂包怕了呢!”

    “就凭这种货色,也他娘好意思自称是神的后代?那老子最起码也得是天的爷爷!”

    “老子拉泡屎立在那儿,都比你们更硬气……”

    六万余声大笑与那些腌臜不堪的谩骂混在一起,声振寰宇!

    孔琼楼轻笑,望着那双漆黑的眸子,语气轻蔑到了骨子里:“现在,谁更卑贱?!”

    一场落幕前的对峙,传达的意义远远超越了胜和负,乃至高过了生与死!

    十四位神裔苦心积攒的神性,都在那些谩骂中飞快逸散。这样下去,根本无法通过深渊之下的出口去更广阔的幽土。神临太子洞若观火,他知道自己能赢,但赢了争斗,同伴们却要输光神族的底气。

    他扭头,十分失望,彻悟一切的眼神,从十四位神裔身上挨个扫过:“记住,你们是神族,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这片浩瀚的天地。敌人弱小时,你们是。敌人强大时,你们就不是了吗?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发生改变,拿出神该有的样子。”

    闻言,神裔们如遭雷殛,浑身蓦然一震。

    “神临大哥所言极是,无所畏惧,才是神族的本色。”身边,除妖皇子越众而出,明白了神临太子的用心良苦。杀戮是天地赋予神族的职责和权利,即便是再强大的飞升者,也无法剥夺,“卑微的蝼蚁,来战!!”

    铁王咆哮:“当那天荒地老,亿万星辰湮灭,唯有金属永存!”

    “佛有怒,魔无悔,”怒佛呵气成雷,他不再愤怒,跨一步抢在前头,“看我成魔,为你开路!”

    一怒成佛,化魔无悔,被无尽的魔气吞噬,取代浩荡禅机,疯狂向那除妖皇子涌去。未能等到死光加身,业已把生命在一个刹那间耗尽。

    铁王把握战技,随震荡的魔气冲出,一去不回还,整个人都开始融化,藉此避开死光阻击。

    “啊……”

    “轰!”

    一部分铁水被震散,但剩下的那些却如跗骨之蛆,贴到了除妖皇子的头脸上,从他的鼻孔、嘴里、双耳……顺着七窍钻进身体,瞬间冷却,而后爆作一团闪亮的铁屑。跟着裂开的,还有除妖皇子的那颗脑袋!

    星榜第九,不愧是第九。

    星榜二十四,自也对得起二十四。

    神裔们心下震惊,齐齐转头看向身边的神临太子。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出乎意料,他们来不及出手干涉,但有人可以。

    然而,拿出神该有的样子,非是说说而已!

    与神临太子一样,孔琼楼也自始至终站在原地,不作豪情壮志的言语,飞升者有权利选择以和等方式迎接死亡。彼此间,要分出个生死胜负。可双方都心知肚明,要分的也不只是生死胜负!

    ……红尘武理,不放过任何成长的机会,默默在体内积聚。

    “慧可无量,贫僧成佛去了,请诸位神僧,助一臂之力!”

    智佛对群僧礼赞,不悲不喜,躬身之后也再无愧意。

    诸佛岭的几千僧人,没有任何犹豫,齐齐越众而出。无论是精锐还是被扔下的弃僧,也不管供奉的是那一尊佛,禅机在体表燃烧,被那似智似愚的佛主褫夺。群僧五千,血肉枯槁成泥,却又安详端庄。

    “善哉,来战。”

    五千人的禅机加持一身,被智佛以秘法放大,也算领略了一回星榜前十的美景。尽管之后便是撑爆身体,亦在所不惜。

    仅存的三十余位星榜大人物,无声无息跟了上去。

    “吾乃灭佛皇子,来战你们!”

    “还有我乱禅公主,总有一天要屠灭万佛!”

    神裔里面,稍一沉默,又出来两人迎战剩余的星榜。而那高天上,三十余颗大星接连泯灭,最终都作虚无,两位神裔也落得一死一重伤。除了神临太子没动,余下的神裔们,全都站了出来,站在受伤的灭佛皇子身侧。

    ……这场战,双方都不失礼。

    “哈哈,过瘾,过瘾呐!!”

    飞升者这边,几乎失去了所有至强者,剩下的五万转过头看向孔琼楼身旁的三弟子。范不多、顾有四、胸口碎大石则转身,十分默契地对孔琼楼跪倒在地,补全了叩师之礼。按照自古的规矩,每人欠他九个响头,可三个家伙每人磕足了十二个才起身。

    师父有四个徒弟。

    “师父,弟子先走一步。”

    “师父,弟子先走一步,下辈子还做您的徒弟!”

    “师父,弟子先走一步,还做!”

    孔琼楼闭上眼睛,微微仰头,轻声道:“别走太远,老子怕迷路,找不到你们。”

    三声大笑。

    三人转身。

    三人统领五万,向那十二神裔杀去,舍下了身后的一人。

    “錓、錓、錓……”

    指节微曲,叩击坛腹,再发悠然之音。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他唱诗仙所唱。

    一曲《侠客行》,于那血肉的横飞交错中,空守一处,望断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