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妮子,你选的人呢?”

    子衿先生一脚把孔琼楼放倒,觉得不解恨,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又上去踩了几脚,才若无其事的整整了衣襟,坐回树下。

    “回先生,还在路上,到时候随便选一个就好。”

    麻衣剑姑被人喊了最忌讳的字眼,却好像带着天大的荣幸。

    她乖巧道:“时候近了,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都得知恩,渡海前过来跟您辞个行。”忽又想到了什么,眼中隐含几分期待,“对了,先生特意让人半路相迎,未免礼重了,您是不是有什么托付和临别赠言?”

    “哼,你把这儿当什么地方了,还赠言?我没什么好托付的,也没让人去迎你!”

    麻衣剑姑一愣,瞥向满地乱滚的孔琼楼,才发现原来有人敢骗仙女。

    “快,扶老子进屋!!”孔琼楼却无暇理她,表情抽搐。

    人鱼仙子和念慈心疼的走过去,一左一右把他搀起。他躲进屋子,“砰”地一声从里面把门关了!

    子衿先生添了两盏青梅酒,把其中一盏向外推,对站着的几人一指酒盏,赏人酒喝,却不说赏谁。麻衣剑姑、圣佛以及三位妖主面面相顾,都吃不准先生意思。肯定是赏赐五人之一,可谁也不敢确定就是自己。

    “赏给脏和尚的!”

    踌躇间,屋内却传来孔琼楼呲牙咧嘴的叫唤。

    子衿先生冷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看来还是踢得轻。”

    外面皆是一愣,显然被他猜准了,这一盏,果真是赏给圣佛的。

    “达摩永存,谢先生赐酒。”圣佛赶紧上前,双手平端酒盏,自然不会作死的说我们出家人不喝酒,他一仰而尽。但神色仍旧充满疑惑。就算在院子里避灾的时候,先生也不曾这样抬举他。

    “敬你的狠!”

    始才恍然。

    子衿先生语气调侃,“菩提达摩若知道他来的那一界,出了一位你这样狠辣的弟子,会不会感到很欣慰?”

    圣佛神色大变,持礼:“先生……认得我界祖师?”

    苦海对面的事,子衿先生很少言及,听他谈这些事的机会不多!

    “那小和尚,与我一同割据圣古,自然是认得的。他在对岸立了一块达摩净土,以禅宗重振佛门。你若有缘,当有机会瞻仰禅宗之祖的尊荣。也没什么好看的,跟你一样脏,可他心干净。”

    “先生,我呢?”

    麻衣剑姑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急忙问道:“我界第一位飞升者,女剑仙公孙大娘,您也认得?”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认得,也是晚辈。”子衿先生审视麻衣剑姑,微微皱眉:“你这胖妮子,怎的又胖了一圈?那公孙大娘的西河剑器舞,好看的紧呢,你怕是比不了!”

    “我、我这是被葬力撑的,要不是为了争渡,哪能这么胖?”麻衣剑姑小声解释,觉得委屈,“要不、要不我也给您舞一段,人家跳的可好看了!”

    “你别扭,先生的眼睛还有用!”子衿先生急忙制止,不想看她抡铁锤。

    达摩和公孙大娘,都在他面前称晚辈?几位大人物知道子衿先生厉害,是对面来的,可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厉害。她那一界,公孙大娘飞升少说几万年了。圣佛那一界,达摩祖师飞升的年代更久远!

    刚说到紧要处,三大妖主也想趁机打听一下,各自下界的第一位飞升者还在不在?屋门却开了,孔琼楼额头沁满冷汗,扶墙走了出来。发现大家的视线都顺着小腹往下移,便下意识对人鱼仙子、念慈和麻衣剑姑安慰。

    “都放心,好着呢!”

    人鱼仙子脸色羞的微红,念慈也假装听不懂,但麻衣剑姑却咬牙切齿,什么好着呢,你跟姑奶奶说得着吗?!

    孔琼楼小心翼翼摸到桌边坐下,说了一句只有子衿先生能懂的话:“梦里的仇,就算是结了,先生可别再这样。我可以,但您不行,太掉身份!”

    “哼。”

    子衿先生不再吐露玄机,给孔琼楼也倒了一盏酒,推到面前。偷喝青梅酒不说,还摆起了谱,不肯喝。先生太能算计,偷喝的不算,但他请你吃酒,肯定有由头。这一盏的意思是,谢谢他意外促成了一段梦中相遇的机缘。

    孔琼楼不想被他这么轻易糊弄过去,眼下不方便说话,等几位星榜大人物走了,看看能不能再诈出点儿功法之类的油水。

    碧霄修法,并非只有六大基础星术,相反只是开始。

    星术是立境之本,可以自己创,也有前人留下的。以孔琼楼的天分,自然可以摸索着创出属于自己的星术。但时间紧迫,有现成的最好。

    “死了没什么好道别的,活着就更不用,都走吧,去争自己的命!”

    麻衣剑姑几个没停留多久,就都被子衿先生轰走了,本也不打算多留。临行前,对各自选定的势力传人嘱托几句。说什么下一灾才是你们的舞台,一定要记得重建诸大势力,不要辜负了我们的期望云云。

    看似伤感,实际上却不痛不痒。

    “先生都跟道祖聊了些什么?”孔琼楼开始发问,“他老人家有没有提到我,就没让您给我捎点儿上古神功秘籍?”

    “关你屁事!”

    孔琼楼噘嘴,老大不爽:“没有我这屁事,先生就算一觉睡到天荒地老,也未必能撞见一场大梦!”

    见他这副讨打的德行,子衿先生竟被气笑了。

    抬头看向血色苍穹,喃喃道:“提前修法也能九枢同驻,真不知你是什么样的妖孽?直说吧,想要什么?”

    “想要……”

    “没有!!”

    孔琼楼岔气。

    “功法不能再给你,基础之上,各自的星术因人而异,关乎到日后的大道成就。你脑子里已有一部太玄经,也梦见了上古道祖的大机缘。一旦开始修习,领悟星术的速度会很快的,无需多言。”

    “嘿,不给就不给,何至于扯那么大道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先生是教书的。”孔琼楼求了半天,发现真的没有指望,只得端起酒盏喝光,不喝白不喝。但至今仍不确定,那场梦境的本质是什么。

    上古道祖,至今还活在死界的某个角落,抑或仅存在于梦中?

    “古人伟志,很了不起的,你我其实也都沾了那头畜生的光。”

    “之前,我也不信。”

    “但上古时代英才辈出,不乏大智大觉,为了达到永生的目的,显然走出了许多不同道路。什么是永生?什么又是我?既然身体早晚都是累赘,索性抛弃,化身为一种虚无缥缈的规则!”

    “成为长生的一部分,同时也与死亡不可分割……上古之人,对自己太狠。”

    听他的话,上古道祖似乎化身成了某种规则,就连墓场中食婴的古兽虚影,也属于此类。而死界的规则很复杂,有些公正,有些护着飞升者,有些则偏向死物……共同结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基本已能断定,智障牛头,当年多半是上古道祖的坐骑!

    “臭小子,我对你已经够好了,别不知足。不要认为,至尊传法就能没大没小。归根结底,你跟李后生的缘分,也是我一手促成的。你以为是谁给他指的路,让他去挑战镇守梦瑶界的死神?”

    界棺,通常以第一位飞升者命名。

    子衿先生能够在飞升墓场内停留,对这里的很多事,都要比其他圣古至尊更清楚。诗仙挑战死神之前,特意来向他请教,三千死神,哪一位最弱?他给指了一条路,镇守“梦瑶界”的那一位最弱!

    孔琼楼心中震惊之情可想而知,恐怖的少女死神,垫底三千?!

    “这……”

    当下,他又把深渊中遇到夜屠公主的事说了,略去香艳,问及皇族与死神间的关系。

    子衿先生却指向佛王和那几位避难的大妖,“告诉了你,就是对其他飞升者的不公,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大家都在进化。”

    ……

    ……

    万妖楼选了一只独角犀,通体如白玉雕成。天涯阁选了一只猫头鹰,五彩斑斓。海角殿主则带着一只背负螺壳的小乌龟,正好凑一对儿乌龟王八。三只大妖,都是星辰下榜的妖族强者,实力最差的也排在云门孤灯前头!

    根本听不懂两人之间的谈话,却对孔琼楼愈发敬畏。

    能被选中,固然感恩,但其实心底还是想跟大人物们去争渡。进了这座院子才知道,子衿先生有多了不起,可眼前明明有机会,谁愿意再等三百六十年?这片白骨大地,几天也让人受够了,却又不敢违背几位主上的意志。

    尤其是云门孤灯,圣佛把他自己仍在院子里走了,那表情凄惨的简直无法形容!

    “云门师弟放心,孔施主深明大义,你不会有事的。”

    孔琼楼看着佛王,嘴角弯起的弧度总让人觉得残忍!

    院子里,是不能分生死的,都受到子衿先生庇佑。但不能杀人,揍你个半死总行吧?等圣佛离开后,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云门孤灯的尖叫声,浑如一个落入魔掌的小姑娘:“魔头,你、你干什么?!”

    “佛王是吧?八十一是吧?云门孤灯是吧?哎呀,你居然还敢躲,把脸伸过来……不是左脸,是右脸!”

    把蜷缩在墙角的佛王拎出来,一顿暴击,龙筋当鞭子,抽起来没完。完事了,还有猴子二傻,然后是念慈、水煮鱼,癞皮狗……接下来的几天,云门孤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根本就没消肿过。

    但他心底是庆幸的,因为本事不济,一直没能杀得了孔琼楼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