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大地在星目的注视下,不断放大,景物也变得愈渐清晰。

    先是看到了一片盛开的二里,而后是从天上看也带着几分扎眼的癞皮狗,躺在地上的同伴,最后……看到了自己。以立足之处为圆心,五十里为界画一个大圆,只要没有被血云挡住的地域,基本都能达到分辨人影的程度!

    虽然还是不能完全分神、时刻关注方圆五十里内的动静。但只要有心,就可以放大范围内的任何一个点。照这样修下去,星观术会越来越完善,加持了慧眼明珠的星目,以后或许连血云也遮不住。

    顿悟中,领悟法门飞快,没过多久,他复又睁开眼,前方的力佛已跑没了影!

    “守在这里,我去去就回。”像说好的那样,他开始追。

    力佛,并不愚蠢,甫一消失在视线中,就收起了六丈佛身。足尖点过一根根风化兀立的白骨,攸忽改变方向,试图不留任何痕迹。待到又跑出一大段距离,方向再变,身形也跟着数次转化,最终以佛身全力奔逃!

    身后了无痕,看你怎么追?

    他开始庆幸、庆幸那人的失算,甚至隐约有一丝得意。等回到了诸佛岭,不过是请更厉害的人物来降服。到时候,看那人脸上是否还会堆满让人生厌的笑……却不知这一切,都在天上那只眼睛的刻意搜查下,无所遁形。

    “哈,真巧,原来你在这里!”

    正当力佛以为逃出生天时,那个熟悉的声音猛然在身后响起。这尊以力证道的佛陀,终于落入了无边恐惧!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耍花样,这么一段路拐了十几道弯,就不嫌费事?”

    孔琼楼跨着大步从后面赶上来,与他肩并肩,不忘扭头露出一个微笑。身上的武道意志,经历了叩、推、撞三次升华,似乎还差一线才能收尾。撞门不开,那只好抬脚去踹。然后,就听他嘴里“啊哒”一声,冷不丁一个侧踢。

    “轰!!!”

    既不要脸,也不好看。

    力佛不知道接下来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六丈佛身被踩回原形,躺在地上!

    孔琼楼背负双手,一只脚踩住塌陷的胸膛,力佛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和视线变得模糊。从这个角度看去,踩住他的人,头顶跟暗红的天空背景相融,好似一尊不容亵渎的神祇,因为他顶天立地。

    “你、你这人……太坏!!”

    你跑,我追,根本就没有半点希望。

    孔琼楼耸肩、噘嘴,“或许吧,但我不扭曲。”

    “弘忍至……”

    未等力佛诵完最后一声佛号,脚下再发力,下面的人就这样死了。身子爆作一团零碎血雾,连一根完整的指骨也找不见!

    没理由不死。

    秘境附近的弘忍僧团,不知谁无意中率先抬头,正巧看见一颗大星在眼中四分五裂,化作流光消弭八方。顿起惊呼,引起了更多僧人的注意,跟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僧团已无主。

    ……

    ……

    一群没用的跟班相继醒过来时,发现都被三首神獒驮着,仍在赶往仙人集的路上。

    还活着?

    这不合理!

    活得稀里糊涂,那位散发大恐怖的力佛呢?!

    孔琼楼在前面引路,似乎比以前更厉害了,步子不快,刻意放慢速度去势依然很疾。三首神獒累的伸直舌头大喘气,也才勉强跟上。

    “二弟,你他妈再扔高一点儿啊!”

    “我他娘直接把你扔到九霄尽头,那里高不高?”

    “那感情好,大哥就在尽头住下,说不定就能求个永恒逍遥!”

    孔琼楼一只手拎着牛角,抡圆了膀子把它抛上高空,直至隐没在蒸血般的云团里。跑很远,又把兴奋到“哞哞”乱叫的牛头接住。如是反复,炸雷狂笑,雀跃的样子像是有两个智障:“哎哎哎,大哥大哥,你说罗刹齐出是大灾,灾是什么呀?”

    “灾啊,就是飞升墓场早晚要乱,你们全都不得好死。嚯嚯嚯,再来再来!”

    “啊哈哈……那有什么办法才能不死呢?”

    “简单啊,变强!”

    孔琼楼哄着智障牛高兴,一个劲儿的往外套话。

    这两个家伙甚至都不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本不该有半点交集,却绝对是一路货色!

    经过三首神獒前前后后一通叙述,他们仍旧有些不敢置信,孔琼楼凭借着临时悟道,就能屠灭六丈佛身。抬头找了半天,却再也看不见属于力佛的那颗星。赢了战榜七十二,那是不是最低也相当于七十一?!

    心中齐齐无语:人家星辰战榜本来是一件挺权威的事。让你这么一搞,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明摆着是跟排榜的人过不去。而现在,还硬要去跟那位神秘的好事者做朋友!

    阔野无垠,浓烟滚滚,不断有一团团黑雾从地下冒出来,时伴清醒。里面,不乏身高十丈的罗刹王。但当孔琼楼用那智障牛眼里娘兮兮的叩门手势,没几下就叩杀两头生角的王者后,那些死亡生物就很少主动上前招惹!

    行不多日。

    途经一座界棺!!

    恢弘的棺体,死气氤氲,石壁斑驳,酝酿出铺天盖地的大恐怖。巨大的裂缝在棺体上铺展,同样嵌着许多动辄成百上千丈的古老兵刃,被血膏埋没,诉说苍凉。驻足去观望,心绪说不出的复杂,那是他们姑且可以称为“家”的地方。

    念慈呢喃:“就没有人试着从那些裂缝里走回去吗?”

    “有啊,有的是。可你们在各自的下界,遇到过从死界降临的先行者吗?”智障牛浑身不舒服,“抓紧走人了,一座破石棺有什么好看的?小心怀孕。既然来到死界,那就别再惦记凡尘。”

    孔琼楼猛然咋呼:“快看,死神!”

    “哪呢?!”

    智障牛瞬间吓得口吐白沫、眼皮直翻,发现孔琼楼是在骗它后,气得鼻孔冒青烟:“二弟,有古语说长兄为父,不是亲的也算,你这他妈的就是不孝!”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把你扔过去了啊。兴许你的身子就在某座界棺上镶着呢,让你大团圆!”孔琼楼作势欲抛,连番吓唬,智障牛才吞吞吐吐、说了些模棱两可的秘闻。

    “界棺之谜,古往今来没有人能勘破。”

    “一些在遥远年间就开始孕育出强大的飞升者,强大到我们那个时代也不敢去仰望。但越古老、越荒废。还有一些,则像是没有完全长成,很少有飞升者出走……曾有猜测,墓场内这些界棺的存在,实际上是一个个的希望!”

    孔琼楼悚然,界棺竟然会生长?

    还能像萝卜白菜一样,是从白骨大地下面耗尽时光长出来的?!

    三千界棺,在飞升墓场中的分布并不规律。有的孤零零,隔着很远也见不到第二座;还有的喜欢扎堆,一座挨着一座的排列,好像连棺体的大小也不太一样。眼前的这一座,就明显要比孔琼楼飞升的那一座还要宏伟许多!

    “希望,谁的希望??”

    智障牛把在场的所有人挨个扫视一遍,不咸不淡道:“哞,我们的。”

    人鱼仙子蹙眉,翻起旧账:“可你头几天不是还说,前面根本就没有路吗?只有死和恨,还让我们集体陪你自杀,怎么现在又谈起了希望?”

    “弟媳,你不懂。”

    “呸,谁是你弟媳?”人鱼仙子似嗔非嗔的白了孔琼楼两眼,凤冠佳人,靓丽无双。后者莫名其妙,嘴长在它自己头上,又不是我让喊得!

    而后,再也问不出什么,其实牛头自身也充满疑惑。

    孔琼楼却一直没有忘记它的告诫。

    星目生了慧眼后,用最大视角朦胧观望大地,能看到许多区域都充斥着一片片触目惊心的黑色。彷如缓缓转动的漩涡,中间即是界棺所在。他每每都会刻意避开,以免招来死神的关注!

    一行人远远避过。

    “烧火棍,你说的那位闲云野鹤,既然面子大过天,到底什么来头清楚吗?”

    五焰魔君和猴子二傻的伤势大有好转,严重受损的内脏竟恢复的完好无恙,足见莲花瓣神奇的功效。但得知是被智障牛的口水救了,都在神獒背上偷偷干呕了一路。

    “什么来头,我也不知,连我家窟主好像也不清楚。人们都尊他一声‘子衿先生’,以上仙的天赋卓绝,他应该很愿意与你结交。”

    孔琼楼却心道,那可未必:“那他在仙人集干什么,为什么要弄个星辰战榜出来?”

    “这就是子衿先生古怪的地方了。他是飞升者中一位特殊的存在,飞升的年头绝对很长,可就是什么也不干,或许是出于无聊?”

    还能有人吃饱了撑的干这事?!

    棋子,是没有心思评价另一颗棋子的。只有下棋的人,才有闲心关注哪一步是好棋。

    一路又走了大概七八天,没有遇到太大意外。同伴们苦修神牛吐纳法,想追赶孔琼楼的脚步。天上的星象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纷乱,四面八方往这边靠,好不热闹。就连诸佛岭方向的那轮血月,似乎也在移动!

    某夜。

    罗刹成群,乌压压过境,最起码一千多只,在白骨大地汇聚成一道可怕的死亡洪流。单是罗刹王的数量便不下几十头,将孔琼楼等人彻底惊住。

    “收敛气息,藏起来!”

    他们赶紧寻了一块巨大的兽骨,躲在下面,大气不出。这些罗刹不是来围攻他们的,而是在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