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开场老半天连卖票的窗口都关了。看他们在门前张望一个看场子的男人过来问:“两位有票吗?”

    十一答:“没有我们刚来这会儿已经不卖票了吗?”

    那人笑道“我倒是想卖可是都演半场了再卖谁要啊。”又打量了他们俩一番说:“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十一点头:“是的我们是从大都来的昨晚刚到这里。”

    一面说一面从袖子里掏出一点钱塞到那人手里说:“既然没卖票的大哥就让我们这样进去看看吧我们主要是从没看过南戏想见识一下。”

    那人接了钱还有什么多话说呢?很热情地把他们领进去还给他们在后排找到了两个座位。

    秀儿向场子里看了一下上座率很不错基本上算满座了。少少的几个空位估计也是买了票而又临时来不了的。

    坐下来听了一会儿一开始是不习惯无论妆饰、唱腔还是念白都不习惯觉得有点别扭也听不懂。但坐久了慢慢地也听出了一点眉目。

    十一向旁边的人打听了一下然后告诉秀儿:“这部戏叫《白兔记》讲的是后汉高祖刘知远际前迎娶富家小姐李三娘为李三娘的哥嫂嫌弃借机赶走三娘磨房产子儿子也被送走。后来夫妻母子团聚的故事。”

    此时戏台上正上演的是一身素衣、憔悴不堪的李三娘和亲生儿子“咬脐郎”在井边不期而遇却又母子相逢不相识的情景。只听见那李三娘唱道:“别儿容易见儿难。望断关河烟水寒”。唱腔细腻婉转凄恻令人动容。

    再听到李三娘低诉儿子乳名地由来:“三娘磨房产子时。没有产婆没有剪刀。没有热水自己用口咬断儿的脐带舔干儿的血迹故叫他咬脐郎。”

    周围响起一片啜泣声秀儿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白兔记》演到这里。实际上已接近尾声要说起来那看门地家伙还是骗了他们。但这些他们已经不介意了他们已经领略到了南戏的魅力。

    散场后秀儿地眼睛还红红的十一把她领到一处湘菜馆说:“这《白兔记》是湘戏看过了我们再来吃湘菜。有点辣哦你怕不怕?”

    秀儿的心还沉浸在方才的戏文里根本没空理会菜辣不辣的问题。“难怪这里地人都不看杂剧只看南戏的。原来南戏这么好看。这么感人。”

    十一忙说:“呃你不会被打击到了。认为我们的杂剧就不感人了吧?秀儿道:“也不是啦杂剧里也有催人泪下的。但至少我自己唱的时候都是以怎样让观众开心怎样让他们笑为目的的。”

    十一安慰她:“你的想法不错啊而且你也的确做到了。看你地戏总是看的时候笑声不断看完了心情特别舒畅你看那些观众出门的时候个个眉开眼笑地。就因为有这样的效果那些人才喜欢看你地戏。”

    秀儿还是无法释怀:“可是我太狭隘了看了这出《白兔记》我才知道原来让人感动落泪比让人笑更能打动观众。”

    “不是更而是各有千秋吧”十一纠正她而后又说:“如果让一个人进戏院看戏老是哭得稀里哗啦他肯定也是不愿意地人还是喜欢笑着笑比哭好。”

    秀儿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喜怒哀乐本来就是人表达感情地各种方式不可能总是笑也不能总是笑。进了戏院有时候感动得泪流满面有时候又笑得跌足打手各种体验各种满足这样的戏班这样的伶人才能真正征服观众。”

    十一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说得太好了那我下一部戏就写一部苦情戏让你好好学习、体验一下悲剧的意境。”

    “真的呀你要写新戏了?可是写一部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你打算待多久?”十一笑着反问他。

    “你的意思不会是我待多久你就待多久吧?”秀儿心里暗暗吃惊关伯父不会派人来追杀她吧。

    十一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句:“你说呢?”

    “你是珠帘秀珠老板?”突然有一个身着黑衣长得十分魁梧腰上还挂着一把宝剑的男人跑过来惊喜地问。

    秀儿忙站起来:“我是珠帘秀请问您是?”

    那人喜得好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舌头打结一样地说:“我我我在大都看过你的戏你演得可真好我连看了三场!要要不是赶着回来我还会看下去的。”

    原来是个戏迷。看到在遥远的南方居然有自己的戏迷秀儿也很激动连声请他坐下。对于一个唱戏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说话间从另一个间房里冲出来一大群人把十一和秀儿的小包间都快挤满了。那些人并不瞎嚷嚷只是眼睛睁得老大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们主要是看秀儿和那男人的对话。秀儿听到他们喊那人:“二当家。”

    十一见这阵势也站起来请黑衣人坐下。黑衣人见两个人的菜还没送上来忙叫人去催结果很快就端来了而且远不止他们点的那几样而是摆了一桌子那人手一伸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两位请!我知道这里比不上大都的菜肴精致这间馆子也不大不过这些倒是大厨的几个拿手菜你们就将就着尝尝吧。”

    其时那些围观的家伙们都在黑衣人威严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退回去了小包房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一番恳谈后两人才得知这黑衣人竟是漕帮的二当家姓程至于大当家是他的亲哥哥。

    饶是秀儿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也知道漕帮的势力有多大漕帮的人脉有多广当下硬着头皮说:“二当家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行情不知道在这里唱杂剧可也有人看?”

    二当家说:“当然有啊比如我去大都看过关老弟和珠老板的《拜月亭》后回来念念不忘。我看戏从没有那天那样开心过。”又带点腼腆地对秀儿说:“以后不要叫我二当家就喊我程二哥吧。”

    十一的脸色起了一点不易察觉地变化忙叉开话题问:“听二当家的口音就是杭州本地人怎么也喜欢杂剧呢?”

    二当家说:“我家做的这个事长年在运河上往返在家的日子少出门的日子多。尤其前几年家父去世大哥又身体不好基本上要出门的事都是我的。一年起码要去大都好几趟。最长的一次我在那里住了两个多月每天出门办完事就一头扎进戏园子里。看珠老板的《拜月亭》的那天正好遇到了一件事情久决不下心里烦躁得很。没想到看了珠老板的戏从头笑到尾心情一下子就开朗了。第二天再找到那个人也不跟他斗气使狠了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倒把事情办成了。这事能转圜过来还要多谢珠老板呢今日这顿饭就当我向珠老板表达一下谢意吧。”

    “那怎么行初次见面怎么好叫二当家破费。”十一当然不会轻易接受了。

    “关老弟这样说就是瞧不起我了你们大老远来是客人我是东道主这一顿要是让你请我以后也别在这杭州混了不敢出门啊没脸见人了。”那人也毫不相让。

    一番客套下来最后还是二当家抢着跟店家说这一桌酒席算在他的帐上店家笑眯眯地应了。

    当秀儿试探着说出戏班在找住宿和唱戏场地时二当家忙拍着胸脯表示这些都是小问题包在他身上了。

    回客栈的途中秀儿还有点不放心地问:“十一我们是不是自己再去跑跑?完全交给一个刚认识的人去办靠得住吗?”“靠得住”十一很笃定地说:“关于漕帮你肯定也听到过不少传说他们的势力远比你想像的大得多。可以这么说这杭州城里府尹大人坐了第一把交椅这第二把就是漕帮的大当家坐了。”

    秀儿笑着说:“你也太夸张了吧起码还有一个你就说漏了那可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十一斜了她一眼带着明显的醋意嘀咕:“我知道你时时刻刻都忘不了你的廉访史大人!你老实交代刻意怂恿你师傅把队伍拉到这里来是不是就因为他在这里?”

    “绝对不是少爷我冤枉!”秀儿“哭丧着脸”喊冤。

    十一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哟。”

    只是轻轻一下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他们也曾携手同行但自从上次赌了一场气后已经有好久没有这么亲密的举动了。

    掩饰尴尬的最常用方法就是顾左右而言他了只听见秀儿问:“菊香呢怎么今天没见到菊香跟班不跟着主子那还叫跟班吗?”

    “哦我让他出去买点东西了我们长途跋涉而来随身带的东西都有限。既然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就要添置一些换洗衣服日常用品。”

    其实他只是想和秀儿单独在一起不想带着碍事的家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