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恢宏的太庙前,皇帝立在那高台之上,手执黄绢宣读着祭天书。底下跪满了王公贵族、武百官,一个个躬身垂首听着那冗长的祭,不知是聚精会神还是昏昏欲睡,总之看起来倒还算庄严肃穆。

    宣读完祭,献上三牲祭品,众人山呼叩拜,伏地起身,忽然有人高呼了一声:“啊,流——泪——,流血泪”

    众人向祭坛上一看,纷纷发出讶异的抽气声,只见祭坛上三牲祭品眼流下了血泪,这可是大凶之兆。

    花溪身一僵,偷偷抬头看见高台上皇帝冷凝着脸,目光扫到下首某个地方,手贴着胸口,似隐忍着怒气,忽然大声喝道:“摆驾回宫”

    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那处跪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尹元烨和欧阳铮。此次祭祀大典虽有礼部承办,但主理之职皇帝交给了泰王,并指欧阳铮协理,这时出事,欧阳铮必定难逃罪责。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好好的祭天大典就这样草草结束。皇帝愤然离去,皇后带领嫔妃随之离开,现场的场面一时慌乱不堪。

    花溪焦急地望了欧阳铮一眼,而欧阳铮正好抬起头看向这里,四目相对,他投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唇角微微扬起。

    皇帝终于走了,不过谁都知道接下来要迎接的将是真正的雷霆之怒。

    马车里,花溪靠着欧阳铮坐着,手放在他的手上,不自觉地握紧,轻声问道:“出了这事,你……”

    欧阳铮只觉手上微凉,大掌包裹起她的手,放到嘴上哈了口气,又捏着掌心搓了搓,“今儿风大,出来时你怎不多穿些,手这么凉。”

    花溪愣住了,忘了说话。

    就这样,一个搓着另一个微凉的手要捂热它,而一个则静静地看着另一个,两人都没说话。直到花溪的手恢复了温度,欧阳铮才满意地点点头,“赶明儿再碰上我一夜未回,你再不注意身,我定要罚你。”

    欧阳铮这般行止让外人看去定会大吃一惊,他素来冷漠,并不似与他齐名的洛东王世陈鸿飞那般风光霁月,更不像尹郡王的温柔亲和,就连说这样贴心的话语气都没有旁人的轻柔,如清冷的河水,脉脉流动,无波无澜,不过却别有一番温情流转,花溪心一颤,身体里似乎涌起一股融融的暖流,安抚了那些许的惶恐和不安。

    就在花溪要开口时,车突然停下了,是王府里欧阳铮书房侍奉书的小厮,满头大汗地来报信,“爷,宫里来人让你即刻进宫。承郡王也派人来了,让您自个儿小心。”

    花溪不自觉地抓紧了欧阳铮的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我在家等你”

    欧阳铮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唇角笑意飞扬,“嗯等我回来”

    欧阳铮下了车,花溪独自回了王府。

    换下繁重的命妇礼服,翠茗帮着卸了花溪头上的金钗珠翠,重新梳了个堕马髻,换上了家常的轻便衣裳去看王妃。

    王妃一回来就去了佛堂,花溪不敢打扰,就在屋里坐着。等了一刻钟,王妃被嬷嬷扶着从佛堂里出来了。

    “母妃,仔细身,宣他知道分寸,不会有事的。”花溪起身帮嬷嬷搀扶王妃到炕上坐。

    淡淡地看了花溪一眼,王妃微叹了口气,“哎,如今也只能求个安心罢了。”语气显得疲惫,似不想与花溪多说话,摆摆手,“累了半晌回去歇着吧”

    花溪告退离开,临出门前看见王妃身边伺候的冯嬷嬷行色匆匆急地从外面进来,差点撞上了花溪。

    “世妃”冯嬷嬷神色慌张,朝花溪行了礼,眼光却往屋里瞟,嘴上赔礼道,“奴婢该死,奴婢赶着有事回禀王妃,一时不慎冲撞了您,还请您原谅则个。”

    “不碍的,我正要离开,嬷嬷请吧”花溪打量了冯嬷嬷一眼,冯嬷嬷赶紧收回了视线,低头退到一边,“世妃请”

    花溪点点头,绕过她出门去了。

    冯嬷嬷松了口气,跨步上了台阶,打了帘进了屋里。

    “什么事?”王妃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抿了两口润了润唇。

    “王妃,庄南太妃那边派人来送信。”冯嬷嬷刻意压低了声音,“禁卫军奉旨去抄敬宁侯家了。”

    敬宁侯是王妃的表亲,平日里素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一旦查抄势必有所牵连,加上欧阳铮因为祭典出了问题而被唤进宫,王妃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手不由一颤,茶杯差点脱手,“几时去的?”

    “一回宫就下了旨,庄南太妃刚好在宫里,借着取药的当口着人带信儿过来。奴婢让人过去看了,人已经到了安盛里了。”

    王妃霍一下从炕上下来,“我得赶紧跟王爷商量商量。”她一刻没停,套了外裳就往外院去了。

    洛西王正在书房与幕僚商议欧阳铮的事,听见门上报说王妃有急事寻王爷,不禁蹙了蹙眉,“请王妃进来。”

    王妃一进来见屋里还有旁的人在,朝王爷使了个眼色,洛西王挥挥手叫众人出去。

    “庄南太妃从宫里传来消息,皇上让人抄了敬宁侯府。真是祸不单行”虽说伴君如伴虎,可往常洛西王府众人行事低调,只是在欧阳铮一意求娶花溪之后才有了变化。即便平日不过问政事,但往来交际,多少还是知道些,从和王爷谈话和各宫的反应也能揣摩到一二,皇帝并不满意宣的亲事,或者说皇帝对西月的事务还另有打算。起初王妃便不大同意,奈何儿相,王爷点头,她这做母亲的也不好多反对。一天内接二连三的出事,她不禁心埋怨起花溪来,更加牵挂宫里的儿。

    “宣如今在宫没个消息,万一有事可如何是好?”王妃急得声音微变,“当初我说不能让他娶西月公主,头前又拒了皇上的指婚,宣这孩真是……”

    饶是素日里见惯了风雨的洛西王,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皱眉,脸上神色微变,在屋踱步,片刻才道:“现如今说这些有何用?人娶都娶回来了,再说了,敬宁侯那边的生意我早叫你不要掺和……圣上那里早就对宣在西月之事上的态度颇有微词,抄敬宁侯府却不仅是在警告咱们,怕是圣上早就看敬宁侯手里的银了……他们出事了,要罚也不是咱们一家的事,你且宽心,宣心早有计较,一切等宣的消息再做打算。”

    窗外起了风,吹散了枝上泛黄的树,洛西王看着窗外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