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点印象都没有。”

    按照常理推断,老太太对这个打听车仁举的女人和她怀中的孩子应该非常感兴趣,遗憾的是,老太太没做出积极的反应。

    “大娘,您难道不想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是啊!我也在琢磨这件事情,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打听仁举的情况呢?”

    老人虽然有了积极的反应,但仍然是一种被动的应对。

    “孙啸天说,这个女人是车仁举在外面娶的老婆,她怀中的男孩子是车仁举的儿子。”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如果仁举娶老婆的话,第一个知道的人应该是老爷和太太,仁举是一个明事理,做事有分寸的人,这么大的事情,他是不可能不跟老爷太太说的。”

    “在花旗营养病期间,这是车仁举亲口跟孙啸天说的,他还给孙啸天看了几张照片,这个女人是车仁举回国后认识的,这个女孩子名叫尹卓君,父亲是京西大学的教授,尹卓君的父母听说车仁举在国民党——军统供职,坚决反对这门婚事,两个人就私定了终身。车仁举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有一个叫加藤代子的日本女孩子非常喜欢他,但因为女孩子父母的反对,最后,车仁举不得不和加藤代子分手。”

    “仁举在花旗营养病的时候,我伺候他两个多月,老爷和太太有恩于我们,我把仁举当成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看待,仁举兄弟也不把我当外人,他跟我无话不说,可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情。我不明白,仁举为什么要瞒着老爷和太太呢?”

    在赵子蒙看来,车仁举肯定跟车仁贵的老婆说了。他不但说了,可能说的还比较详细。车仁举不但跟她说了,可能还跟车仁贵说了。她不但知道车仁举已经结过婚,而且知道车仁举的老婆是谁?她不但知道车仁举为什么突然潜回京西市,她还知道出卖车仁举的人是谁。她不但知道车仁贵的死因,还知道车仁贵死于何人之手。

    “一九五零年,尹卓君到京西市来寻车仁举的时候,曾经留给孙啸天一个地址。”

    “孙啸天知道那个女人住在哪儿,这——这真是太好了,赵队长,你们能不能把他的地址告诉我呢?”

    “大娘,您要尹卓君的地址做什么?”

    “如果仁举真有后,那就让他认祖归宗啊!仁举的孩子才是车家大院真正的主人——车仁贵是过继到车家来的,车家大院本来就应该是车家的。”老人的脑子反应非常快,她以为赵子蒙想从她的口中套出尹卓君的地址。

    老人并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她这点雕虫小技恰恰露出了自己的马脚。

    “大娘,您知道不知道车仁举是怎么死的吗?”

    “不是被——”老人答非所问,话只说了一半。她又开始咳嗽了——她已经听出了赵子蒙话中的潜台词。

    “有人向告发了车仁举。”赵子蒙冷不仃道。

    “是谁向告发的呢?”

    “车仁举的哥哥——您的丈夫车仁贵啊。”赵子蒙本来是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可老人一点都不配合。

    “这——这不可能,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仁贵怎么会告发他的弟弟仁举呢?顾所长,这——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

    “这不是我们说的,这是李副区长说的,这个人,你可能不认识,一九五零年的时候,他是副区长,兼任区治安科的科长之职,车仁举的案子就是他负责的,他如今在镇江监狱服刑,昨天,我们刚从镇江回来。”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然后道“仁贵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为了独占车家的财产啊!您的丈夫车仁贵从糠箩跳进了米箩,但他仍不知足,那车仁举已经穷途末路,可车仁贵竟然丧尽天良,落井下石,用五根金条和一尊金佛,外加一个四合院,买通李副区长,借他的手杀了车仁举。”

    赵子蒙接着道“当然,您和车仁贵不一样,据我们所知,这些年来,你吃斋念佛,行善积德。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是想为车仁贵的恶行赎罪,以保全儿女们的安稳日子,我说的对不对?”

    赵子蒙的话非常重,老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本来,我们不想说这些的,可是您一点都不配合我们的调查。现在,我们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在157号发现的死尸,就是您的丈夫车仁贵——其实,您可能早就知道了,车仁贵的死和他告发车仁举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从老人的反应来看,她确实知道车仁贵并非“离家出走”。

    老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道“人在做,天在看。”老人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声音虽然很低,但赵子蒙和在坐的人都听见了。

    “大娘。您还有什么话要跟我们说吗?”

    “该说的,我都说了。”

    老人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即使她知道什么,她是不会跟赵子蒙说的。

    老人的内心非常复杂,这,同志们已经感觉到了。这次和老人接触的全部意义在于孙啸天的情况至关重要。

    第二天早晨天不亮,令狐云飞一行三人就出发了。

    上午九点半钟,汽车到达上海石洞口码头,早有两人在码头的入口处向三个人招手,其中一人是高建国,昨天晚上,临睡觉之前,赵子蒙给高建国打了一个电话。高建国讲好在石洞口码头等令狐云飞一行。

    另外一位同志姓罗,叫罗子荣,此人是高建国的战友,在崇明县公安局担任副局长。有高建国和罗子荣鼎力相助,三个人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双方寒暄一番之后,罗子荣引导令狐云飞的汽车上了渡船。这是一个超大型渡船,既可以载人,也可以载车。

    在渡船上,罗子荣汇报了尹卓君的情况——昨天晚上,高建国放下电话以后就和罗子荣联系上了。罗子荣住在市区,他立即打电话到崇明岛公安局户籍科。

    下面就是罗子荣了解到的情况

    尹卓君,一九二五年出生,籍贯,毕业于京西市美艺术学院国画系,一九六一年,户口从京西市迁到崇明县(尹卓君的外婆家在崇明县城桥镇)

    “尹卓君为什么要将户口迁到崇明岛去呢?”

    “一九六零年,尹卓君家发生一次重大的变故。尹卓君的父亲因为发表不当言论,被打成右派分子——尹卓君的父亲是京西大学历史系的教授,后来被捕入狱,被判在青海服刑,之后,母亲也去了青海。家里面的房子被单位收走了,失去依靠,居无定所的尹卓君就将户口迁到了崇明岛,在崇明岛城桥镇,有尹卓君外婆留下的闲置多年的祖产。”

    “户口薄上就尹卓君一个人吗?”

    “你们听我慢慢说,同时迁到崇明岛的有两个人,尹卓君还有一个儿子。名字叫尹飞鹏。”

    同志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这个人。

    “尹卓君儿子多大年龄?”令狐云飞问。

    “一九四五年出生。”

    这个时间和孙啸天所说的年龄基本相符。五岁,如果是实际年龄的话,那么虚岁就是六岁,四五年出生,到五零年,正好是虚六岁。

    户口薄上只有两个人,这说明尹卓君一直没有再结婚,至少在一九六一年之前没有再结婚。

    尹飞鹏一九四五年出生,现在的年龄是四十七岁,一九八六年的时候,是四十岁左右岁,姓马的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五岁。

    令狐云飞最想弄清楚这个问题,他不得不打断罗子荣的思路“尹飞鹏有没有结婚生子呢?”

    一个四十七岁的男人,如果没有非常特别的原因,结婚生子,那是一定的。

    “尹飞鹏结婚比较早,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尹飞鹏的儿子今年多大?”

    “一九六六年出生,今年二十六岁。”

    今年二十六岁,一九八六年应该是二十一岁,姓马的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整整相差十五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二十一岁的人会给人三十五岁的感觉呢?

    “一九六六出生,尹飞鹏结婚时的年龄十八岁。他怎么会这么早就结婚呢?”

    “你们听我慢慢说。我先说一下大致的情况,等见到小张,他会详细汇报。我说的这些情况是小张了解到的情况,在见到你们之前,小张刚刚跟我通过电话。”

    “行,我不再打断你的思路,罗局长,您慢慢说。”

    “情况是这样的,一九六六年,尹飞鹏相应国家号召支援边疆,其实,尹飞鹏报名‘支边’,有不得已的苦衷。具体原因是多方面的。”

    渡船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渡船行驶了十几分钟以后,崇明岛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支边”,包括后来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是时代的产物。三个人能感觉到,尹卓君和她的儿子可能遭遇到了很多不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