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山上游玩,偶尔有兴,也较技几番,或者提壶对饮,如此数日后,与令狐冲及其他弟子熟识更深。

    这天清晨,朝阳峰上观完日出,林平之对作陪的令狐冲道:“这几日囫囵吞枣,也总算堪堪将华山风光看了一圈,不过,我听说玉女峰绝顶,还有一个思过崖,令狐兄,今天我们不如去崖上瞧瞧?”

    他此回上华山,主要就是想到思过崖看看。

    崖中密洞所刻的五岳剑招及破解之方他并不怎么在意,但离群索居于此数十年的风清扬,却是他兴趣所在。

    眼见已在华山游览数日,便伺机提出此事。

    令狐冲苦笑道:“那地方就是本派弟子面壁受罚的地方,无异于囚牢,能有什么好瞧的?”

    林平之道:“但凡是一山绝顶,凭仗其高,俯瞰千里,总是别有风光。”

    令狐冲道:“好吧,既然林兄喜欢,那咱们就上去走走。”

    他们当即从东峰返程,途中与碰见的华山弟子招呼一声将去处,旋即登玉女峰而上。

    峰高路险,不过对习武之人来说,行之却并不算太困难,二人步履轻健,很快便至绝顶。

    思过崖处,草木不生,飞鸟不至,唯有崖外云海渺渺,清风呼呼。

    林平之环顾一圈,笑道:“哈,这地方很不错。”

    令狐冲挠了挠头,这鬼地方,毛都没有一根,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不错的。

    凌云绝顶,六月气犹寒,林平之面临寒风自巍然,观云海涛澜,俯瞰远景,豪气生万状,他目光炯炯注视令狐冲,说道:“令狐兄,此地风清气雅,让人兴致倍生,不如咱们切磋几招。”

    令狐冲道:“我武功低微,哪里是林兄的对手?”

    林平之道:“咱们切磋交流,是为推敲演练,见识对方所长,也为明悟缺陷,以求自身精进,又不是好勇斗狠,何况点到为止,与武功高低无关。”

    令狐冲道:“那到时林兄可不许嘲笑我本领低微。”

    林平之道:“说哪里的话。”

    令狐冲道:“看招。”

    说着时,已经一剑出鞘,斜斜刺来。

    林平之笑道:“哈哈,令狐兄嘴上谦虚,手下却不慢。”

    抬手一格,剑柄一敲,便荡开剑锋,才将剑出鞘。

    令狐冲道:“对待林兄这样的高手,自然不能默守陈规,只能出其不意了。”

    此间切磋,重在交流,并非为分胜负,因此林平之出招极具保留,立身不动,任令狐冲长剑攻来,才应招回防。

    有他留手喂招,令狐冲运剑如风,尽展华山派剑法精妙,须臾间,即是十剑百剑,剑影纷纷,剑光绵密如雨,然而无一能攻破防守,多门华山剑法施展开来,悉数被破去。

    交手许久,令狐冲察觉气力不济,才抽身停手,收好了剑,喘了口气,叹道:“林兄的剑法圆满无缺,我实在……实在找不出任何破绽,唉!当初在衡山城看林兄杀余沧海,我就觉得你剑法厉害,今日亲身感受,才知道,何止是厉害啊,几乎已是神乎其技,与你相比,我这华山首徒的剑法,简直成了路边杂耍。”

    林平之安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圆满无缺的剑法?不过是我功力稍高,兼之在剑术一道有些领悟,仗势欺负人罢了,令狐兄不必妄自菲薄。”

    令狐冲叹道:“林兄谦虚了,唉,辟邪剑法……辟邪剑法……当真是绝世奇功。林兄练成如此剑法,恐怕家师亲自出手,也奈何不得你了,”

    林平之笑道:“岳掌门功力醇厚,一样的剑法,由他使出来,便大为不同,比如刚才那招……”

    接着他们便探讨起方才的招式来,说着时,还不时再次推演试炼一番。

    如此直到日头由高悬而渐西垂,崖外云海,早已云消雾散,仅在远处背阴的高峰林木之间尚有点滴残余酝酿,峭壁绝崖,苍岩碧林,千里风光,尽在脚下,观之别有豪气。

    令狐冲笑道:“哎呀,这一聊一论,就是几个时辰,我是又饿又渴了,林兄,咱们该下峰了。”

    林平之环顾一周,沉吟了一下,起身走向崖边,背手道:“令狐兄,我看这里环境清雅,正适合修心养气,是个练功的地处,就劳烦令狐兄下峰禀告岳掌门,我打算在此借住一段时间,静心参悟剑法内功。”

    令狐冲大吃一惊:“啊?你要在这里住下?这鬼地方,有什么好住的?”

    林平之回身笑道:“令狐兄生性好动,自然是不喜欢这地方,不过我却刚好相反,我性格喜静,这地方正适合我。”

    令狐冲看了看他,叹道:“看来林兄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多劝你了。”

    林平之笑道:“那便多谢了,不过,这里山高气寒,飞鸟虫蚁俱无,还需令狐兄每日派人给我送点吃的上来,否则,我恐怕挨不住两三天。”

    令狐冲也笑道:“哈哈,那是自然!要是让当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林少镖头饿死在此,那我华山派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目送令狐冲身影远去,迅速下了崖顶,林平之又自行练了两遍剑法,才进了旁边的“思过洞”,坐上了那块数百年来,早已叫华山派受罚弟子坐得光溜溜的大石。

    左右环顾一圈,他看见一侧石壁上,“风清扬”三个苍劲刻字。

    凝视第一眼,心神便为之牵引。

    林平之下了石块上前,一只手轻轻抚上三字石刻,如触最美佳人的肌肤。

    字本平凡,但字里行间,却仿佛有一口利剑蛰伏其中,看过之后,那口剑便冲入眼中,更冲入心魂神魄。

    这一刻,洞外风呼止,眼前石壁无,万念俱空,所有一切,都被石壁刻字中的这口剑所占据,身心之间,舍剑无他。

    隐约间,有一股意,就此油然而生。

    ……

    夜幕降临。

    正安睡的令狐冲忽然觉得浑身一紧,像是被人提住了后衣领,勒得难受,他想要挣扎,无奈不论手脚内力,还是眼皮子嘴巴,都怎么也使不上半分劲,整个人垂荡下沉着。

    忽然,他感觉身上一松,坐在了地上,接着,身上几处穴位受击,眼睛便睁了开。

    睁眼一霎,明月当空。

    如水的月华之下,眼前一道青色身影在舞剑,腾挪起伏,剑光熠熠,充满一种写意自然的潇洒神采。

    他不自觉间,便沉浸在了其中。

    恍惚间,人止剑停,他眼前一暗,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