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杨岐山后,林平之便就近到了萍乡府城住下,每日深居简出,专注练功。

    没几日,手底下一路跟随的那名姓李的镖头鼻青脸肿来诉苦。

    今日城中来了一群牛鼻子,进了一个当时他所在的酒楼,恰好就坐在他旁边几桌,一个个脾气大的很。

    青城派的就是道士,眼下与福威镖局两家关系恶劣,那青城一众又被自家少镖头整治了一路,这李镖头对这群道士也就跟着不大看得惯,也有些看不起,见他们在大堂中吵吵嚷嚷,又不住吹嘘门中老牛鼻子怎么怎么了得,哪里忍得住,就开口损了几句,结果自然就被揍了。

    而那群道士,自称是泰山派弟子。

    当然了,这镖师对林平之说时,肯定不是完全如此,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将过程说的利于自己是必然的,这些走南闯北的草莽汉子,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但临时编织的谎话架不住林平之不动声色的细问,稍加归纳,也能分辨出个大概来。

    林平之静静听罢,忽然问道:“李镖头,你这段时间跟在我身边鞍前马后,可觉得累?”

    李镖头一怔,急忙道:“怎么会?能跟在少表头身边打打下手,那是镖局里多少兄弟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活儿?哪会嫌累?”

    林平之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有些辛苦,我这也过意不去,这样吧,接下来的路程,你就不用陪同了,明日就回镖局里去吧。”

    他不怕事,但也不喜欢惹事的人,这人在外面招惹是非,给自己寻麻烦,自然就没必要留在身边。何况,既然是泰山派的人来了,他另有用处,让手下人跟着难免碍手碍脚,索性打发回去。

    “啊?”

    李镖头傻眼。

    林平之却没理他,离开房间,去了他所说的客栈。

    虽然不喜,但自己人被揍了,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还毫无反应,总不像话,不说讨回公道——自己先找的事,也没什么公道可讨,但场面还是要去撑一撑的,如今他可是福威镖局少镖头,不能叫外人小瞧了自家镖局。

    那群道士还在吃喝。

    林平之找了角落的一张空桌坐下,叫了酒水小菜,静等他们吃喝完。

    等这群出家俗家掺杂的泰山弟子酒足饭饱,打算离开时,林平之也放下筷子:“诸位道长且慢。”

    那群人回过头来,都不禁暗叹,好一个俊美少年,为首那人诧异道:“你叫我们?”

    林平之问道:“正是。诸位可是泰山派的弟子?”

    那人说道:“不错。你认得我们?”

    林平之摇头:“不认得,不过……我认得你们刚刚打的那个人。”

    那人一怔,随即对身边同门笑道:“哈,原来是想挑场子来的。”

    转回头,恶狠狠道:“小子,你想怎么做?”

    林平之道:“李镖头挑衅在先,你们也是单打独斗,没有以多欺少围攻他,我本来没有什么立场来谈报复,不过他毕竟是我手下,被人打了,无论起因,我也不能无动于衷。这样吧……”

    林平之顿了顿:“咱们打一个赌,若是你们赢了,那我代表福威镖局奉上厚礼,替李镖头向诸位道长赔礼道歉。但如果是我赢了……那么就请刚才动手的那位,喝下这三杯酒,当作李镖头的药费了。”

    他说话间,将三只茶杯一字摆开,并倒满酒。

    “有意思!”那为首的道人笑了笑,走上前来,大马金刀坐在边上,道:“我叫迟百诚,刚才就是我揍了那姓李的,你想怎么赌?”

    林平之也笑了笑,起身从四周桌子上取过九只空瓷杯,在空着的邻桌同样一字排开,才说道:“很简单,我出一剑,只要诸位道长之中,有任何一人也能做到,便算我输。”

    他话音未落,蓦地剑光晃动,叮的一声响,只见他已经缓缓将剑放入鞘中。

    “好快的剑。”

    迟百诚瞪着眼睛,吞了口口水。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察觉到对方是怎么出剑的,出剑后又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反应过来时,林平之已经在收剑。

    林平之道:“就是如此了,诸位道长尽可尝试,若是无人做到,三杯酒摆在那儿,迟道长便喝了吧。”

    他说完,便微笑着抱剑走出门。

    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一众泰山弟子摄于他一剑之快,呆呆目送他离去。

    迟百诚喃喃道:“这算是什么?卖弄剑法,让咱们听个响……”他正说着,转头看向那张桌,忽然惊呼了一声。

    那桌上,九只杯子仍然一字排开站着,无一挪动半分,更无一倾倒,但是却全都矮了一截,而每只杯子矮去的那一截,就是每只酒杯旁边多出的那个瓷圈。

    其余人见得,也纷纷又是大吃一惊。

    一剑削九杯而杯不移不倒,九次断裂齐汇一声而无半点杂响,这比先前看不清他出剑的速度还让人震惊。

    林平之出了客栈,听见后头传来惊呼,淡淡一笑,他发现,这自然也是效仿衡山派莫大耍的威风,这一手,在这个江湖上真的是很实用。

    区别在于莫大使这一手,有他衡山剑法中的那招“一剑落九雁”的精妙技巧缘故,而林平之这就是纯粹的速度与精准的掌控力所致了。

    当晚,一个老道士带着迟百诚寻上门前来拜访。

    天松道人,迟百诚的师叔,是泰山派有数的高手,勉勉强强也算得上一流高手,却属于垫底的那种。白天迟百诚那几人,是先过来探路的,天门、天松、天柏几个道人则带着其他弟子慢了一步,当时才没与林平之撞上。

    而今晚天松过来当然也不是为了来挑场子想找回面子,泰山派的人又不是傻子,林平之白天那一手的余威尚在,要干这事,至少也得天门道人亲自出面,天松此来是纯粹的拜访,念叨一下徒弟出手不知轻重,别伤了泰山派与福威镖局的和气诸如此类,算是结个善缘吧。

    总之,就算天门那个素以脾气火爆闻名的泰山派掌门人,也没想着和林平之纠缠这事。

    期间天松还提及过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的事,得悉林平之也要去,主动邀请同行。

    这邀请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林平之是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翌日一早,再次吩咐那李镖头自己回镖局去,便与泰山派众人一同上路。

    此行官道好走,却没有从萍乡府直接去衡山的,山间小路他们也都不熟悉,只得先往衡阳,再转道去衡山。

    连行三日,到了衡阳城中。

    衡阳是湘省大城,尚算繁华,泰山派门下一群弟子难得来到这里,左右离初十大会还有七八天,便打算逗留几日,四处逛逛。

    只是天门道人性子急躁,休整了一夜,便带了几个弟子先走了,留下两个师弟与大部分弟子继续逗留。

    林平之客客气气送他出楼,原本是要送出城去的,但被拒绝了,于是只送到客栈门口。

    这几日同行,天门等人询问过林震南的近况,林平之便将事情与他说了一遍,言道若真是青城派劫持了人,而且还没有加害灭口,那多半会趁着这趟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将人带过来,然后带回青城山去,便请天门道人着弟子在附近帮忙打听打听,他也应下,因此林平之对他挺客气。

    天门道人带着弟子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后边林平之一声怒吼:“于人豪。”

    回头一看,刚好见得林平之化作一道青色影子,瞬间掠到对面的早点铺子,抓住一个脸色惊愕的青年的衣领,在对方惊呼之中,直接将人往一边甩出去一两丈远。

    那青年翻了几个滚,立即爬起,头也不回往另一个方向仓皇逃窜。

    “想跑?”

    林平之低喝了一声,追上了去,但才上前几步,忽然又停下。

    回视一圈,见到天门道人没有走,愕然望着这边,须臾到身前,恭敬道:“天门前辈,还请随晚辈同去,做个见证。”

    天门还不大清楚具体,却不妨碍他先答应下来,点点头,道:“可以。”

    向几个弟子吩咐了一声:“你们先回客栈等着。”

    才对林平之道:“林少侠,咱们跟上去。”

    “多谢前辈。”

    林平之道谢。

    “咱们也去。”

    同样送自家掌门来到门口的天松天柏也道。

    林平之婉拒道:“别,两位前辈好意心领了,只是人数多了,容易暴露,还是晚辈与天门前辈两人去就行了。”

    两人朝着于人豪的方向跟上,期间林平之才解释道:“当日,去过我家的四个青城弟子,分别是于人豪,方人智,余人彦与贾人达,刚刚那人就是其中的于人豪……余沧海曾经说过,那四个人后来死了两个,失踪了一个,而其中的余人彦一直跟在他身边,那显然于人豪就是他口中那死了的和失踪了的三个人之一,可今日他却在这里出现……”

    他说到这里,话里已不言而喻,天门道人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无论余沧海说的是真是假,既然于人豪今日出现在这里,其中肯定有的说道。

    林平之又道:“若他是挟裹我爹而来,咱们现在跟上去找到他的藏身之所,说不定就能直接找到我爹救出,所以晚辈才请前辈同行,做个见证,免得到时候我口说无凭,那余沧海又和我耍赖,要是找上一群被他蒙蔽、不明真相的人助阵,我也找不了他的麻烦。”

    天门正色道:“正该此理。林少侠放心,若他青城派真做下这等下作勾当,这次刘三爷的洗手大会上,老道必在武林同道面前,揭穿了他的真面目。”

    “多谢。”林平之再次道谢,接着叹气道:“可惜,我刚刚不该冲动,假如一开始就当做没看到,只是悄然跟随,那这次肯定能找到于人豪的藏身之所,自然能弄明白其中有什么名堂。可现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草惊蛇了,姓于的现在未必会去老巢,假如随便找个地方躲着,那再大的名堂,咱们也瞧不出来。”

    天门道:“先跟着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