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送礼

    大堂中。

    林震南问道:“张镖头,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那位张镖头抱了抱拳,笑道:“哈哈,总镖头,总算不负众望,今日那李老儿终于松了口,答应作价五千五百两,将画卖给咱们镖局了。”

    “谈成了?”林震南左掌包右拳,振奋一拍,大笑道:“太好了!”

    “这眼看着耽搁一个多月了,都已经入冬,事情还没谈成,我都想这两天就先送其他礼物得了,这关头能谈成,那可是太好了。”

    接着又迟疑道:“对了,你没有动粗用强,恐吓人家吧?”

    张镖头道:“哪能啊,每回过去,总镖头你都要千叮万嘱,我哪里还敢恐吓?每次过去,我都是好话说尽,好生伺候着的呢。”

    “好好,如此我便放心了,咱们终究是做正经生意的,买卖不成仁义在,要是强买强卖,与盗匪何异?平白坏了名声,实不可取,所以我才宁愿多花些银钱,多跑上几趟,也不愿强逼硬迫。”林震南道。

    张镖头十分狗腿地恭维:“总镖头真知灼见,目光可比我们这些人远得多了,哪像我们这些人,大多只顾着眼前蝇头小利,一个个的都没有点长远之计。”

    “哈哈,张镖头太谦虚了……”林震南哈哈一笑,略加沉吟后,便道:“嗯……既然事情已经谈成,那你就即刻去账房董先生那儿取来银钱,尽快将这笔买卖落定了,免得那李员外又反悔。”

    “是,我这便去。”

    这张镖头匆匆出了门。

    林平之在门外将对话听了个全,这时现身走进堂来,林震南与张镖头废了一番唇舌,正喝茶水,见他进来,抿了一口,放下茶杯,调笑问道:“平之你不是要苦练内功,让为父见识见识吗?怎么来这儿了?”

    “整日练功也枯燥,出来走走。”

    林平之随口解释了句,问道:“爹,方才我在屋外听你和张镖头对话,要花几千两银子去买张画?什么画这么贵?平日也不见你有这雅兴,怎么想起买这个了?”

    林震南道:“嘿,什么雅兴?那是送人的。”

    跟着解释说:“那画是先朝名手所作的沧海飞仙图,我打听到在咱们福州城的李员外手中,就派人去收购过来,打算给青城派松风观的余观主送去作礼的。”

    “给青城派送礼?”

    林平之故作疑惑。

    林震南看了看他道:“不错,你也成年,或许该让你独当一面,这些事平素我都不多谈,现在便让你知道吧……”

    接着解释道:“咱们福威镖局创建几十年,在你远图公那一辈,自然是以威立世,他那一手辟邪剑法,威震江湖,罕逢敌手,这份威风,当真是百十年无人能出其右。而到了为父这里,武艺上比不上你曾祖,却是靠着‘多交朋友,少结冤家’这八字真诀谋身了,如今咱们镖局的买卖已经遍及十省,但全国可不止这些省,为父自然琢磨着再拓展拓展,这川地便是下一步的目标。”

    “但要想咱们的镖车在川地的道上走的舒坦,那就非得从川地的两大派峨眉、青城这两家身上打开局面不可。所以打从两年前开始,我便每年总在春秋两季,备上厚礼,派人送去给两家的掌门人,结果不管是峨眉金顶寺的金光上人,还是青城派松风观的余观主,都拒不收礼,我就琢磨着这是不是送上的东西不合心意,结交那等人物,自该投其所好嘛。”

    “咱们虽说不了解那两位,可看身份,也能大胆猜一猜,金光上人是佛门大德,我便从莆田少林寺求来一本据闻是五祖手书的佛经。而余观主嘛,你看他名字里的沧海二字,这可大气得很呐,青城又是道家法脉,这道门之人所求的不外乎是神仙一流,正巧我得知本城李员外那里,珍藏了一张沧海飞仙图,岂不是与余观主十分恰合?”

    “可恼那李老儿,硬是不肯放手,我从市价两千三百两,一直加到了这五千五百两,他才答应下来,白白耽搁了我一个多月时间,否则,按往年惯例,我春秋两季就备好礼物送去了,今年被他一拖,这都耽误到入冬了,如果沿途再下几场雪,年关之前,都不定能不能送到。”

    虽说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但平白多花了几千两银子和一旬时间,说不恼那肯定是假的,外人面前,自然要挑好了的说,但在亲人面前,林震南也禁不住抱怨。

    林平之静静闻之,没等听完,就暗道果然。

    记忆里的灭门之祸,根底自然是在辟邪剑谱,怀璧其罪,而直接原因嘛,却是林震南连年往青城送礼,最后一次余沧海答应后,顺水推舟派人过来,欲以还礼为名,暗行勾当,只是中间出了变数,余矮子那儿子意外被“他”杀死,才惹得余沧海直接动手灭门。

    想通这节,他便寻思,能否设法阻止这事,这肯定无法让姓余的的打消觊觎,但如果成功,或许多少能拖延一些时日,太久的不谈,就算只是拖到刘正风金盆洗手前后,那也是好的。

    毕竟哪怕辟邪剑法是出了名的速成宝典,但他如今不过初涉,时间自然越多越好。

    只是林震南现在心心念念想在川地打开局面,直接说不送礼了肯定不行,还是得侧面来举。

    一念既通,林震南也说完话,他便开口道:“爹,我如今十八岁,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去江湖上多走走,多看看,历练一番,如今爹你要往川地送礼,那这趟差事,不如就交给我去办如何?”

    “你?”

    林震南看了看他,笑道:“你自小娇惯,心高气傲,哪里做得来这勾当?就算几千里的舟车劳顿能受得,等到了那山上后,那赔笑奉承的活计,也是做不来,你不行。”

    “爹,刚刚你自己都说了,我如今成年,该独当一面了。”

    林平之却坚持道。

    他俩争执了一番,林震南拗不过林平之的死缠烂打,只得松口,道:“罢了罢了,说不过你……不过这事我得寻你娘商量,你且回去等着吧,稍后再给你答复。”

    没多久,王夫人就找来,提起这事。

    林平之好一番劝说后,王夫人也被说通,夫妇两决定让他跟着前往,不过,肯定不会让他主导,其实就是凑个数,那张镖头才是真正送礼的人,被林震南叫到了一边,好一通耳提面命。

    又一日后,一行七八人,带着两车礼物,正式出发。

    林平之还坐不得马,就寻借口要来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让一个趟子手帮着赶车,自己躲在车厢里,忍着颠簸出城上路,而这就又多耗费了小半日时间。

    生生熬过一日后,到一小镇,林平之估摸着离福州城已远,这会儿就算任性一些,身边人也不至于回城找林震南来,才开始发作,叫住了人,借口这大半天坐得屁股疼,非得逗留盘桓,张镖头虽然觉着这少镖头未免太娇生惯养,却还是架不住他坚持,只得答应。

    休整了半个时辰,再次上路,没多久,林平之又开始作妖,如此连续多次,一日预计至少七八十里的路程,临到晚了,也才走一半不到。

    之后第三日、第四日仍是如此。

    张镖头也实在架不住了,在一次捣乱时,将他请到了一旁,苦着脸道:“少镖头,您到底是想怎样?这都三天了,你每日都寻借口停留,大把浪费时间,这样下去,咱们何时才能到川地?”

    “什么叫寻借口?我是真的坐得不舒坦。”林平之不满道。

    张镖头犹豫了一下,问道:“少镖头,您其实是不是不想去川地?”

    林平之道:“谁说的?我想着呢。”

    张镖头道:“那你究竟是要闹哪样?”

    林平之撇撇嘴,不多话。

    张镖头无奈,祭出杀手锏,道:“少镖头,你要是非得这样,我只好派人回去请总镖头来,亲自看着你了。”

    林平之看了看他,哼道:“别拿我爹压我。”

    但似乎的确顾忌,迟疑了一下,然后道:“张镖头,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和你老实说吧……这礼,我不想送!”

    张镖头惊讶道:“为什么?”

    林平之道:“我林家是礼佛之家,你知道吧?”

    “这自然知道。”

    “可青城却是道脉,自古佛道不两立,让我林家去给青城派送礼,我爹能忍得,我却咽不下这口气。”

    张镖头看了看他,也不知道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试探着说:“青城虽是道脉,峨眉不是佛门吗?咱们可以去峨眉。”

    “我又不傻,峨眉青城在川地佛道并列,我若是去给峨眉送礼,青城却不去,岂不是打了姓余的脸?我虽然不想巴结青城派,可也不愿这样去得罪。”

    “那少镖头您是打算?”

    林平之直截了当道:“既然不去青城,峨眉自然也不去,咱们就找个地方躲上几月,到时候回报那两家还是不肯收礼就是了。”

    “这……”张镖头面有难色:“少镖头,这么做,一旦被总镖头发现……”

    林平之满不在乎:“放心,一切有我承担,你只要答应,并且想办法将其他人的嘴巴封住就行了。而且如果做好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回去后,我可以向我爹建议,让你出去主持一座分局。”

    既然已经将话说开,他也不介意再装一装任性妄为的纨绔子弟。

    张镖头则眼神发亮,福威镖局十处镖局,八十四位镖头,另外九省的九处镖局,每一局都是一个主持镖头,三个行走镖头及一众普通镖师、趟子手的配置,余下的都在总局待命,张镖头就是这种情况,如果真能出去作一局主持,不,就算当不上主持,只是当个行走,那油水也比在总镖头眼皮子底下干活大得多了。

    他这两年不辞辛苦去为了巴结峨眉青城这事奔走,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搞好关系,开设新局时,好当那扛把子?可是两年的遭遇,两派的态度,也让他知道这希望之渺茫,现在,林平之给了另一条路,似乎还更容易一些,毕竟他是知晓林家夫妇对这公子哥的宠溺的,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