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三个词从西周时就纠缠在一起,字字紧密相连不可割舍。人一旦有了战战兢兢的开始,中间的过程顺其自然就是如临深渊,越周旋越像如履薄冰,一不留神儿就摔进了那万丈深渊。

    她在遇见方景筠以前,她在美国度过的每一日几乎都与这三个词关联在一起,一不小心那层极薄的冰就被她踩碎了,落入一川冰水之中,苦苦挣扎无果的她差点就向命运妥协时,是他伸出温暖的手,将她从冰河里解救出来,给予她慰藉。

    装潢考究的餐厅里,钢琴师灵活的手指弹出轻快悦耳的曲子,方景筠坐在她对面动作优雅的切着牛排,她却始终没有动刀叉,托着腮静静的看着熟悉的他。

    他长长的睫毛像两片羽毛扑闪扑闪的,在灯光下投出阴影,专注的样子让人着迷。“你老公我好看吗?”他忽然抬头,吓了她一跳。

    “你少自恋了,除了我还有谁能愿意嫁给你。”陈茵心里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好看,但嘴巴却不饶人。

    “谢谢你屈尊嫁给我成吗?”方景筠噙着笑,顺着她说,他知道陈茵像猫一样毛要顺着捋。

    陈茵这才称心如意,笑眯眯的说,“嫁给你我这叫为民除害。”

    方景筠无奈的摇摇头,她逞一时口快的样子一点都没变,“你在国内生活的还习惯吗?”在国外的时候她与人交际很少,即使他带她出席一些酒宴想让她多交些朋友,她也对这些事总是看得很淡,起初她说想要回国的时候,他是反对的,她的事情他知道个大概,她一个人回来他总归是不放心,但看她如今这般洒脱的模样,他倒放心了些。

    陈茵想起与路淮琛相遇纠缠种种,唇角的笑意淡淡散去,嘴里嚼着牛排含糊不清的说,“还好。”

    餐厅里明亮的灯光下,她一边切着牛排一边问,“你今晚打算住哪?”

    “老婆住哪我住哪。”他戏谑一笑,漆黑的眼眸仿若晶莹的黑曜石,含着清澈的温柔。

    陈茵白了他一眼,“少贫嘴,我住的那个小地方哪容得下您大驾光临啊。”

    “我认真的,我对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不会打算让我睡大街吧。”方景筠一副无赖的模样。

    她睨了他一眼,睡大街倒不至于,她就不信他堂堂方少爷连酒店都住不起,她放下叉子,看着他精致的五官,义正言辞的说,“那你就睡大街吧。”

    “别介啊,我好歹熟悉熟悉我们的新家。”

    熟悉你妹,他打得什么鬼主意她能不知道吗,等他摸清了她住的地方一定会死皮赖脸的去蹭饭,她可不想自己被人打扰了清净。

    “你休想。”她吐出这三个字就悠然自得的吃起牛排来。

    陈茵软硬不吃的性子他知道,既然她不同意他只好退让一步,“今晚我送你回家,这个要求总不过分吧。”

    陈茵眼睛转了转,“好吧,先说好了你可不准留宿。”送她回家对她也没什么坏处,反正方景筠总是言出必行的,不会失信于她,这样想着她便欣然接受了。

    “知道了。”方景筠眸子里尽是宠溺,他微微勾唇,侧脸的梨涡若隐若现。

    许是太疲倦了,陈茵一上车就睡着了,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方景筠将车子停在路边,将西服外套搭在她的身上微卷的头发落在她的脸颊,他轻轻拨弄开她软软的头发,她睡着时黛眉也是微微皱着,像是被梦魇纠缠,他俯身轻轻在她眉间印下一吻,她的眉头慢慢舒缓展开来。

    月亮被云朵遮了去,道路两边的路灯散着柔弱的光,他回国之前就了解了她的住处,是一处翻新的楼房,她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小屋子。

    车子在她家楼下停下,看着熟睡的她,他不想惊扰她的梦,轻轻的解开她的安全带,陈茵迷迷糊糊的睁眼,含糊不清的问,“到家了吗?”

    “嗯。”

    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身上的西服滑落,她拾起来拍拍灰尘,递给他说,“谢啦。”

    方景筠和她一起下了车,昏黄的路灯下她跟他笑着告别,“我回去了。”

    “你真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方景筠凝视着她。

    “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陈茵往外推了推他。

    他忽然用力一扯陈茵的胳膊,霸道的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像是在宣布他的主权。“老婆晚安。”他勾起薄薄的唇。

    陈茵睨了他一样,“方景筠你别得寸进尺啊。”

    “开个玩笑,”他挑眉,抱了抱她的身子,“我走了。”

    这一幕落入黑暗角落里停放的黑色路虎车中的人眼里,他揉了揉额角,打开车门,摇摇晃晃的朝他们走过去,颓废的落寞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阴郁的他和身后黑夜融为一体,陈茵抱着方景筠的手指僵硬。

    路淮琛!这三个字在她脑海里炸开,她却推不开身边的方景筠,她只是木然的看着他一步步的朝他们走近。

    方景筠感觉到陈茵细微的变化,下颚搁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了?”

    陈茵屏息,从方景筠的怀里挣脱将他护在身后,路淮琛停在她面前,好看的眼睛攫住她的,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气,白色的衬衣上有些褶皱。

    “这么快就有新欢了。”他嘲讽的笑,薄薄的唇苍白无血色。

    “淮琛你喝醉了。”她淡淡的回应。此刻她像极了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女人,她没有解释,他们之间的误会纠葛本就复杂,多一桩少一桩都无济于事。

    她的淡漠刺疼了他的双眼,他凝视着她,仿佛想要看穿她的心。“不介绍介绍吗?”路淮琛勾起冷笑。

    方景筠从陈茵身后走上前,手自然的搂过陈茵的腰,“景筠,你别这样快放开我。”陈茵小声说。

    方景筠低头暧昧的看着她,声音低沉好听,“我是她的丈夫。”

    陈茵推开方景筠,咬唇说,“你先回去。”

    “去哪?这不就是我家吗?”方景筠笑着说。

    “方景筠!”陈茵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的叫他的名字,当初结婚的时候都说好了,不会互相干预对方的生活,他这样做又算什么。

    方景筠无奈的耸耸肩,走时还不忘宠溺的嘱咐,“好吧,我先走了,宝贝照顾好自己。”

    孤寂的冷月独挂天空,漫天无星,凉风拂过陈茵不禁打了个冷战。

    “你…结婚了?”路淮琛喑哑的开口,他像一头战败的狮子,失落的站在她的面前。

    “嗯。”她的声音极轻,一阵风刮过便被吹散了。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还不等她说完,路淮琛已经以吻封缄,他沉沉的压过来,他的气息攫住她的,将她抵在墙上,陈茵大脑一片空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的唇带着酒气,滚烫的烧灼着她,掠夺走她的空气,他的眼中有氤氲的雾气。他轻轻地、辗转的,吻得越来越深。

    她没有反抗、亦没有回应,只是任由他抱着,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落下的那一滴清泪证明她还活着。

    他终于放开了他,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捏住他的软肋,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他,无论她怎样,只要她一哭他就输了,他没办法强迫她,就像她可以毫不留情的毁灭他,他却连一点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恭喜你。”他的祝贺说的很淡,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先于他娶到她,他也从未想到她会爱别人爱得那样铭心刻骨。

    “谢谢。”她低着头,乌黑的头发被风吹乱。

    “他…待你好吗?”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着垂头的她,不过是过了五年的光景,她却早已嫁作他人妇,而他却还停滞在原地不前。

    “他很好,对我也很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在嗓子眼里的话涩涩的说出来,鼻尖酸涩,她终是没有抬起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帘上滚落下来的珠子,忙不迭的从她的眼睛里落下了,落到她的衣裳上,落到泥土里,碾进尘埃中。

    他没了声音,过了许久他忽然用力的捏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生的极好看,眉眼如画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是极恰当不过的,但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却染上了悲伤,染上了沉沉的雾霭。“陈茵,你告诉我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绝望的看着她,像一只在深夜嘶吼的猛兽。

    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她没有再避讳他,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任由着他摇晃着她仿佛一碰就碎的肩膀。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朱红的唇像初雪时折下的一支梅花落下的殷红花瓣。空洞的眼睛让她像一具被人抽空灵魂的躯壳。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他活得很好,他选择了他喜欢的事业,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人喜欢他,这样就行了,至于五年前,所有的秘密就埋在她的心里,所有的痛苦只要她独自承受就行了。

    “我们…放过彼此吧,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她淡淡的说,像轻轻的一声叹息,打碎了陈年往事酿成的老酒,醉在心头,麻痹感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