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榷心里一咯噔:“你是谁?!”

    “......啊?俺?送外卖滴呀。”外卖员突然操着浓浓地外地口音道,有些惊恐地看着连榷。

    连榷蹙眉不语。

    “是你点的外卖嘛?”外卖员比对着单子上的内容,“连先生?一份炒饭,对嘛?”

    “嗯......”连榷点头,赛天宝站到连榷身后,小声道:“已经走了。”

    不用多问,连榷也知道是什么走了,他接过外卖,本想解释一句,但外卖员转身跑走了,脚步飞快,他只好关上门。

    赛天宝有一连串的问题等着他:“什么见面?今晚?那是上次医院里的那个实验体!”

    “果然是他。”连榷下意识说出心里的想法,赛天宝却更为吃惊,“他怎么找到你了?!”

    赛天宝不只是吃惊,心里还有些复杂,原来除了他,连榷还跟别的实验体接触!

    但连榷不知赛天宝所想,只是解释与他听,“那天在步行街跟踪我们的也是他,当时他就向我透露了连诜的消息,昨天他说要见一面......”

    “陷阱!”赛天宝拔高了声调,“肯定是陷阱!”

    “为什么?”连诜不解。“他知道小诜的事......”

    “只要能看见你的想法,就能知道什么对你最重要!你不能信,不是真的!”

    “你怎么能断定呢?”

    “因为......!”因为我曾经也用这样的方式骗过你。赛天宝心里闪过这句话,卡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脑海深处像突发地震一般露出了深埋着的记忆,记忆是零散的,但赛天宝终于能肯定他与连榷一定在之前就遇见过。

    “因为什么?”连榷又问了一遍,“在禁闭室里,我也确实看见了小诜的名字。”

    连榷闭了闭眼睛,“小诜在找我,我必须去。”

    “不。”赛天宝想阻止他。“不行。”

    “给我理由。”

    赛天宝感觉到连榷身上的气息变冷了,但他给不出理由,只是重复着“你不能去。”

    连榷有些失望,“这关系到我弟弟。那是我亲弟弟。你如果知道什么,你应该告诉我。”

    赛天宝咬住嘴唇,试图辩白,“那是被释放出来的实验体,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识,是根据基地而活动的,在医院遇见你时,他可能把你定成了目标,所以一次次跟着你......”

    “那你呢?”连榷口不择言。

    “我什么?”赛天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声音梗在嗓子里,“我没想害你!”

    “我知道。”连榷低声道。他有些愧疚,脑海中浮现出少年因委屈而难过的面容,但他一想到弟弟可能也遭受着这样或那样的折磨,他内心一刻都不得安宁。

    “再带我去一次基地。”

    “去不了。”赛天宝语气生硬,别过脸,不再看他,又偷偷瞥了眼连榷的脸色,“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怎么来的。”

    连榷没有回答,也没有问他这话什么意思。赛天宝担心连榷误会他在搪塞,便说了实话:“我现在在禁闭室里,用不了精神控制力。”而且是一级禁闭室。赛天宝忽然想起来,曾经听谁说过,一级禁闭室常年关着同一个实验体,可既然此刻是他被关了进去,那原本的实验体呢?

    “那你是怎么来的?”

    “我说了我不知道。”赛天宝有些烦躁,“我说了三遍了。”

    连榷便不说话了。两人还在玄关处站着,连榷把外卖从左手换到右手,一分钟后又从右手换回左手,才发觉这样站着没有意义。他走进屋,随手把外卖放在桌上,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吃?”赛天宝问他。

    “晚点吃。”

    屋子里的气压降到冰点。

    赛天宝知道连榷不是在给他脸色看,但心里就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

    连榷想知道弟弟的下落,琢磨着去见那名实验体。但他考虑到如果赛天宝能一直待到晚上,一定会跟着他的,那必须要缓和此刻他和赛天宝之间的气氛。有赛天宝帮他,他离开家会便利许多。

    “我不会帮你。”赛天宝突然开口道。

    “我说过不要总是看我的想法。”连榷声音发冷。

    “......”当连榷沉默的时候,赛天宝总是克制不住自己想知道连榷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怕连榷生气。赛天宝站在距沙发仅有两步远的地方,有些无措地看着连榷冷峻的表情。

    但此时此刻,连榷头一次希望赛天宝能暂时消失。

    赛天宝有所感应,不敢置信地瞪着连榷,也就在这瞬息,连榷的脸从赛天宝眼前消失,周围变得黑暗,耳边有隐约的潺潺水声。他伸出手去,是禁闭室冰冷湿滑的墙壁。

    就像他突然去到连榷那里一样,他又突然回来了。离奇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赛天宝撑起身子想坐起来,又因为体力不支倒下去,这才相信他是真的回来了。

    他瞪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盯着黑暗久了之后就会觉得黑暗变成了漩涡一样的东西,一点点吞噬人的意识。

    ——1507是连榷的弟弟?

    奇怪的水滴声又响了起来,滴答滴答,维持着稳定的间奏——惩戒开始了。赛天宝尽力不去听不去想,但脑子渐渐昏昏沉沉起来。

    在基地的这四年,赛天宝的记忆有几段空缺,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不起来,但他也从来没有想要想起来,似乎无所谓那些记忆存不存在。

    1507,1507。

    他默默念叨着,忽然就想起自己刚来到基地的那一天。

    ///

    赛天宝睁眼时就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白色房间内。

    后脑勺生疼,但摸半天,也没有伤口。赛天宝坐起身,疑惑地打量四周。房间是圆形的,这种形状很奇怪,看着很大,但走几步,就会觉得房间越来越小——这里没有方向感,门是唯一的方向。

    赛天宝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不论走到哪里,白色的圆弧墙都像一双巨大的手臂,将他禁锢其中。

    铁制大门牢牢锁着,严丝合缝,推、拉都纹丝不动。也没有窗子。入目只有一片纯白。

    赛天宝瞪着墙发呆。他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脑子里是空白的。他记得放暑假了,他回家去了......然后呢?赛天宝抱住脑袋。今天是哪天了?他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心里涌起一阵阵惊慌,他昏迷多久了?老爹联系不到他,肯定得急死。

    “有人吗!”赛天宝扑到门上,用拳头砸着门,像是要把所有的惊慌和不安发泄不去,“有人没有!放我出去!喂——”

    “闭嘴!”门外被更加有力道的拳头砸了一下。一声呵斥后,门上的小窗口被人从外头打开,丢进来一套白色的袍子,“换上!”

    赛天宝根本没有理会那衣服,紧紧扒住小窗子,“这是哪?你是谁?放我出去!”

    “我让你闭嘴!”外头的人脾气粗暴,透过小窗口伸进来一只大手,准确无误地扇了赛天宝一巴掌,甩下一句“快换”,便合上了窗口。

    赛天宝被扇到地上,面颊火辣辣地鼓起来,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眩晕和反胃的感觉依旧明显,他颤颤巍巍地抓住白袍,抹掉嘴角的血。

    换不换?

    对方是谁?为什么囚禁他?手机和钱都不在身上,所有的兜都是空的。但手中的这件白袍,连个兜都没有。

    赛天宝最终把白袍直接套在了身上。几分钟后,门被打开了。门外的人身材壮硕,似笑非笑地看着赛天宝怪异的打扮,似乎在讥讽他的小聪明,他敞开门,却并不搭理赛天宝,侧身让身后的人进去。

    “快点!”男人催促道。

    一排十几个穿着同款白袍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第一个身形最瘦小,神情却最为轻松,后头的每一个,都带着惊恐的、疲惫的、绝望的或麻木僵硬的表情。队伍里还夹杂着几个外国人。队伍的最后,是一个摇摇晃晃、勉强走着的男人,他的头发很长,盖住了脖子,也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尖的、胡子拉碴的下巴,他站在门里,在里与外的交界处,突然停住不走了。

    “喂!”门外的人狠狠推了男人一把,奇怪的是,刚刚还踉踉跄跄的男人居然纹丝不动地牢牢站着。

    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似乎期待着什么,赛天宝也望着门口,就在这时,一个外国人高声喊了一句什么,赛天宝没听明白,他只看见站在门里的男人突然颤了一下,痉挛一般,一直垂着的脑袋忽然抬了起来,男人的眼碰巧与赛天宝对上了视线——

    ///

    “警报——警报——”赛天宝迷蒙地坐起身,冷汗湿透了他的衣服,记忆里男人的脸还在眼前没有散去,禁闭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数个研究员冲进来拖起他就往外扛。

    走廊里到处是从禁闭室里被拖出来的实验体,一个个货物般被扔上手推车,每十个一车,塞进电梯后不知被送去哪里。

    刺耳的警报不停回响,像断了的琴弓费力拉扯琴弦。

    研究员来回奔走,着急把所有实验体都撤出禁闭室,赛天宝看到1500就在他不远处。

    1500也看见了赛天宝,他的精神似乎不错,一点儿不像刚受过惩戒的样子,他冲赛天宝挤挤眼,用嘴型道:“好、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