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战寒原以为她会很不耐烦这些世俗的事,毕竟之前她可是不折不扣的小太妹。没想到裴飞烟举止得体、进退有度,眼神渐渐流露出赞许。

    他也走上前,鞠躬。

    “安儿,去答谢。”付叔年坐在轮椅上,吩咐。

    花圈后面转出一个矮小身影,竟然是刚才见到的那个小男孩。裴飞烟虽然十分吃惊,可是多少有所预测,倒也不至于失态。安少爷刚才应该大哭过一场,眼圈红红的,不过还是给他们还礼了。

    裴飞烟听到付战寒在旁边对她说:“他就是付战霖的独生子付晋安。”

    裴飞烟额头垂下黑线,付战霖可是付战寒的堂弟啊,看着还很年轻的说。怎么儿子都那么大了?付战霖见她讶异地瞪着自己,目不斜视地看着灵堂上的挽联,说:“别那样看我,很奇怪吗?付战霖和他妻子青梅竹马,十八岁就当爸爸了。后来才补领的结婚证。”

    好……好快……

    相比起来,三十岁还打光棍的付战寒,简直输在起跑线上……

    裴飞烟无语,半晌才说:“毕竟你很忙,这种小事只好往后放了。”

    男人成熟得迟,她觉得迟一点当爸爸也没什么。说不定到时候还更懂得疼爱小孩子。

    可付战寒好像误会了什么,抓起她小手,轻声说:“这不是小事,如今可不能拖了。等你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再试。”

    他说得理所当然,倒是说得裴飞烟脸上一阵飞红。

    丧事就那么顺顺利利地进行着,付战霖家已经没有人了,也没有怎么大操大办,就是按部就班的把仪式弄完。

    下葬那天,又是一个阴雨天。

    海城的阴雨天全国出名的难熬,那绵绵无尽的细语简直就是天上下钢针,无孔不入的刺着每一寸肌肤,直冻到毫无知觉。

    裴飞烟一身黑衣黑裙,脚上踩着黑色的小羊皮高跟鞋,头上戴着黑帽子垂落黑纱挡住半边白玉生烟的脸,倒衬托得肌肤愈白、嘴唇愈红。默然站在付战寒身边,看着壮丁一锹一锹地把泥土洒在骨灰坛上。

    安儿跪在父母坟前,掩面哭泣,身子抖成筛糠。当他哭声渐渐提高时,付叔年低声斥责了他几句什么,又重新压抑下去了。

    裴飞烟看着那瘦小的身影,心中不忍,低声问:“以后安儿会怎么办?”

    付战寒说:“有家族基金养着,他衣食无忧的。”

    衣食无忧是一回事,可是那么小的孩子没有了父母照管,那怎么行?

    这几天来,裴飞烟总是不由自主地提起付晋安。付战寒见她还有话要说,又加一句:“不要忘记付战霖是因为什么才死的。付晋安那孩子,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他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啊!”裴飞烟冲口而出。

    男人眼神转为凌厉。

    女孩立刻局促地低下头去,乖乖巧巧的。

    “哎哟!”付晋安跪得久了,站起来时双膝乏力,竟重新摔倒在地上。

    没有人敢去搀扶他,付叔年严厉的声音最响亮:“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站起来!”

    裴飞烟叫着:“安儿!”

    到前面去搀起付晋安。付晋安脸上闪过一阵感激,低声说:“谢谢你。”

    裴飞烟说:“我是你伯娘,照顾后辈是本分。”

    付叔年却说:“战寒媳妇,慈母多败儿。安儿就是太软弱了,都不像我们付家的男孩子!”

    “叔叔说得有道理。”裴飞烟索性站直了身子,目光笔直地和付叔年对视,“平时我们教育孩子自然要以坚强果敢为主。但安儿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我们作为长辈的又怎么可以光是拘泥于严厉教育,而吝啬一点温暖呢?这种时候最应该给予他的是家人的关怀吧!”

    她一直拉着付晋安的手,感觉到她说话的时候,付晋安拽着她手的动作明显收紧了。

    付战寒凝视着前面的两个身影,沉吟不语。

    辛伯轻声说:“太太她妈妈去世的时候,她正好也是安少爷这个年纪。可能因为这样,所以她对安少爷特别照顾吧。”

    男人眼神深邃,宛如深潭。

    须臾,方才垂眸,掩去眼中所有情愫。

    “噢,是这样吗?”

    此后主仆二人再不说话。

    一切结束之后,付家内部爆发出一场不大不小的争议——

    付晋安,应该何去何从?

    问题就和裴飞烟之前提出的一模一样,家族基金承担他的抚养费用直到成年。但他已经没有监护人了,付战霖父母早死,他外公外婆也都很大,几个舅舅阿姨都不亲。付晋安一下子成了没人要的孤儿。

    “这么小的孩子,才十岁,难道让他独自过活?”说话的是沈永珍,她的意思,是让付叔年照顾付晋安。

    但付战霖和付叔年当年做过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付晋安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娃娃,半大不小了,付叔年怎么愿意让这么个定时**跟着自己?立刻一口拒绝,顺便把皮球提给大哥付伯年:“二哥事情多,付家一族的事儿都落在你身上,我知道你们分不开身。既然这样,大哥大嫂您二位退休了,不然就带着安儿过日子?正好跟您家里俩孙儿作伴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付伯年一听,顿时大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我——我突然喘不过气来!”

    他咳得面红耳赤,立刻一堆佣人上前按摩的按摩,喂药的喂药,付伯年妻子趁机皱着眉头说:“你看,不是我们不愿意。只是这孩子不大不小的,正是需要教育的年纪。我们两个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大好,只怕带歪了小孩就不好了呢。”

    总之,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收留。

    裴飞烟陪坐在下首,见付晋安满脸木然地听着大人们把自己当成皮球般踢来踢去,大眼睛里盈满泪水,差点儿把下唇咬破。她看着心里不好受,大脑一发热,不禁说:“爸妈、大伯伯娘、三叔,你们都别为难了。我愿意带着这个孩子去清城。”

    此言一出,好像丢了个核弹,把大家全都炸得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