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尽头有条小溪,两人行至此喝水,溪水清晰的倒映着山雪清丽的影子,他想捧起水中的影子,指尖轻轻一触,影子便摇晃起来,人影如水中月,镜中花,那么美,却怎么也握不住,他叹息,这世间你来我往皆是天意!

    忽然,水中又出现了两个狰狞的影子,来者凶狠的眸中已显出不耐烦,不容他再贪恋美好的时光,他沉甸甸的心坠在心底,似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三人被山贼,请了回来。

    几人脚步还未触及院子的门槛,就听到里面撕打声和怒喝声,“打,给爷往死里打,哪来的疯子竟敢咬爷!”

    三人脚下一滞,凝神耳听,不急着进去,几匪正欲进院瞧,瞥了三人一眼,又迟疑不进。

    “嘭”的一声闷响,有人纵声大笑,接着又听到喽啰道,“北爷,这疯子太硬,打断了三根棍子。”

    “拿刀来,割了他舌头!”

    随着哐当一声,紧接着又听里面嗷嗷叫嚷声、摔砸声、喧嚣声此起彼伏,很显然里面已乱成一团,里面的喽啰叫喊声犹如被沸腾的油锅浇过。

    小羽和山雪互换眼色相觑,都好奇里面是何方神圣,只有宸娘神色震动变了几变,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喜悦,但瞬间又不着痕迹的隐藏。

    宸娘领先一步跑了进去,两人接着也紧随其后。

    只见众喽啰围着一人,黑豹挥着刀,但他的手已被那人紧攥住,黑豹似有吃力,那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疯子,衣着邋遢,胡渣已蔓延到腮,头发蓬乱如稻草般,他嘴里叼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眼里猩红一片,面上没有丝毫情绪,再往地上瞅,就见地上一人浑身发抖的在打滚,脸已煞白,面部痉挛痛得已发不出声音。

    宸娘冲过去拍打他的头,怒喝道,“死相,你个挨千刀的,可算知道回来了?”

    这突兀的一声,打斗戛然而止。

    众喽啰齐刷刷的看向宸娘,眼露凶光,拿刀的、拿棍的都纷纷攥得更紧,周遭的气氛顿时凝滞得可怕,肃杀之气已蔓延。

    宸娘扑通一声跪地,泪眼婆娑地道,“黑豹爷,手下留情,这是俺家的夫君,他脑子有些乱了,去年疯疯癫癫的跑了出去就没再回来……”

    黑豹半眯着眼睛审视着她,眼里像是有细碎的尖刀,下一刻就要迸出似的,他不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宸娘继续泪眼婆娑,用袖擦泪道,“自从我儿死后,夫君就疯了,他跑走了一年,我也以为他死在外头了,哪里会想到这挨千刀的竟会回来。爷,你饶了他吧!”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北冷轻笑,这淡淡的笑阴鹜又薄凉,他直接绕过宸娘,行到山雪跟前,冷冷的看着她,眼底的幽冥如黑烟般让人不寒而栗,他俯看着山雪笑容满面道,“小子你悄悄在我耳边说那疯子叫什么名字?”

    宸娘一怔,神色突变,她没想到北冷会玩这么一手,心中一紧,手心就出了冷汗。

    山雪清水秋瞳般大眼睛,微微上挑,又假装似不懂世事般的单纯,她眸波一转看向小羽,他即刻会意,显然她是把这个包袱甩给他了,原本在见到此人的那一刻时,他是十分的震惊,但转念一想到他平素的作派,不由得心中一笑,随即清朗道,“十三叔再闹就把你拿去喂狼。”

    疯子便是小羽久盼而来的十三爷。

    十三爷蓦地吓得如寒蝉般,吐掉口中的耳朵,蹦起来捂着耳朵不一会就缩在墙角。

    黑豹和北冷互换了眼神,众喽啰趁其不备便要群殴,十三爷登时扑上去又逮着一人撕咬,众喽啰一惊只好退开离他一丈远。

    宸娘急忙凑上前对黑豹二人赔笑道,“二位爷我家夫君是个疯子,他怕是饿了。”

    黑豹狐疑的盯着她,手里的刀已微微颤,蓄意待发的煞气已按耐不住,“我看他很能打啊?”

    “你们有所不知,当年夫君和犬子曾随西莫军团征战,后来犬子死在战场,他好不易逃回来,却因犬子的死终日自责郁郁成疯,唉……”

    说完宸娘又低低的抽泣起来,黑豹皱起眉头,心下暗道,西莫军团?他虽已远离朝廷多年,但西莫军团倒是知道的,那是一支武艺高强的黑铠战队,只是后来先皇忌惮他们日益庞大的势力,以莫须有的罪名剿灭,这西莫军团的人要还在,只二十人便会歼灭他黑风寨一百多号的匪军,想到这,他不由得重新看向这疯子,心下暗道,这婆娘要说的是真的,还不能小看了这疯子,就冲他方才的疯劲已心有余悸。

    黑豹收刀入鞘,冲众喽啰一挥手,众人便四处散开,他眼神一寒,紧盯着他们,怒道,“你们好生看着这疯子,他再胡闹,我就斩了你们,听明白了?”

    “是是是,民妇谨记。”说完冲十三爷使劲拍打,打得十三爷直抱头嗷嗷叫,众喽啰看着疯子被一妇人打得直缩,心里便解气了些,哈哈大笑起来,连凶神恶煞的黑豹也狂笑。

    只是他们没瞧见低头不语的疯子眼底闪过一道煞气,只一瞬间唇边漫开冷笑。

    三人连拖带拽的把疯子弄进柴房,嘭的一声关上了门,只听里面又传来疯子嗷叫求饶声,门外的喽啰一听又乐开了。

    屋外喧闹一片,屋内随着门一关,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小羽小跨一步躬身行礼,语气极为不稳,小声颤声道,“十三叔……”

    原本疯癫的神情,随着这一拜,这一声,他神色一换,恢复了平素的肃目威严,“小羽受苦了……”

    小羽心里委屈,但强忍着泪硬生生的任它们在心里流淌,十三爷顾及着外面的人谨慎小心得欲言又止,心思流转,许多话都在心里戛然而止。

    山雪看不得煽情的场面,只拍拍他的肩一句不说,他读懂了她眼里的安慰,握着她的手报以浅笑,这细微的交流被十三爷两道犀利的目光收入眼中,他眸色一凝,盯着山雪沉思。

    山雪倏然抬起眼睫便感到了对方的目光不善,甚至还带着一丝杀气,脸一偏避过了他的目光。

    半晌,小院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晚膳时分,黑豹一行人继续吃吃喝喝,只是他们却不像往常一样的吵闹喧嚣,而是各顾各的埋头吃饭,这些反常让他们四人也随之凝重起来。

    小羽和山雪两人依旧搭档着在外头伺候喽啰们喝酒,而屋里的两人,则低声密事,十三爷听了宸娘的计划连连点头称赞,宸娘心思流转,略带疑惑的表情道,“怎么殿下就自己来了?”

    “村子外都是他们的人,我要带人硬闯,怕只抢得回你们的尸身,所以先过来打探里面的情况,还有宫里的人也来了。”

    宸娘神情一怔,面露忧色道,“什么?皇上还是没想放过他?”

    “是放不过我,四哥生性多疑,盼着我来,他心里的疑惑也就不那么煎熬了,可如若我不来,他一样寝食难安,他心里的疑问,一日不除,他一生不宁呀!”

    言毕,他仰天长叹,看着窗外忙碌的小轩羽,满眼都是慈爱,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他闭上眼睛惨然一笑,少年有着和那女人一样极美的眸子,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说不尽的风姿,那一年,她与他在神庙的三缘池定终身,池水清澈,映照着两人傻傻的笑,风中动荡的涟漪,安抚着他们纷乱的宁静,一场雨中的邂逅,成就了三缘池的爱情,却阻挡不了情深缘浅的宿命,她走了,连同他和四哥要的答案一并掩埋在了泥土里,他恨这混账女人,却对小羽是满满的愧疚。

    “这么说皇上是下狠心了?殿下——”她有些话噎在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十三爷看穿她心中所想,平静的道,“小羽是不是我的,这个问题不止皇兄,也纠缠了我十三年,早该放下了,这孩子是不是我的,我都不能置身事外,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的孩子。”

    宸娘咬着嘴唇,眼里盈盈欲滴,她心里有着丝丝妒忌,眼泪似乎是下一瞬就会滑落,然而她只是悠悠一笑,又将泪水吞回眼眶,顿时舒展开了,那么多年了她仍然斗不过一个死人,想到这她失神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