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街,苏府。

    昨日来吊唁的多是苏府的亲朋,统共不过二十来人。

    今日上午,刺史大人亲自来吊唁苏老爷。消息传出去后,眉州城县令、主簿、衙役、大小富绅,尽从四面八方赶来苏府吊唁。无论陌生还是熟悉,来到苏府正堂前,都要先作一番痛哭流涕状,然后对着灵位三叩首,对家属道一句“节哀”。

    苏瑾跪在那不断地还礼,酸得腰都直不起来。

    长长的吊唁队伍一直排到了苏府门口。

    偏厅里,李泊舟陪着刺史大人叙话。

    小厮急慌慌地奔进来,说道:“姑爷,外面突然涌进一大波宾客,管家让您快出去看看!他一个人实在招呼不过来。”

    李泊舟闻言,恨恨地看向刺史大人,斥道:“都是季垣兄做的好事1

    沈邺喝了口清茶,神色不惊地说了一句:“苏伯父曾经也是朝廷命官,后事不该似昨日那般冷冷清清。”

    李泊舟哼道:“这些逢迎之辈,心中哪有一丝哀悼之情!徒然扰乱岳父的清静。劳烦季垣兄出去露个面,说几句话,让那些人早点回去。苏府里可没有那多茶水供应1

    沈邺听了这番话,利落地站起身来,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

    然后便阔步出了偏厅。

    李泊舟连忙跟上去。

    两人来到正堂屋檐下,前后扫视一遍院子里的宾客。

    正排着跹涞闹谌耍醇淌反笕苏驹谀嵌泵硐氯ィ笆稚胶舻溃骸凹虼笕恕薄?p>  沈邺面无表情,沉声说道:“各位给苏伯父奉上三炷香即可,请勿在苏府停留。苏伯父生前清贫廉洁,家无累财,供不起这么多茶水。”

    众人闻言又齐声应道:“遵命。”

    反正已经同刺史大人打了个照面,不虚此行。

    沈邺转过身,低声问道:“文彦,这般安排可妥当?”

    李泊舟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应一声:“妥当。”然后唤来管家,吩咐道:“劳烦管家招待一下,我陪沈大人叙话。”

    管家应了声是,自去招待宾客。

    两人重回偏厅,相对而坐。

    小丫鬟上前来续茶。

    李泊舟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热茶,然后放下茶盏,望向对面之人,问道:“季垣兄近日在做些什么?小弟这两日在苏府忙着治丧,很多事来不及与季垣兄商讨。”

    沈邺神情略有些倦怠,靠着椅背,臂膀搭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木质椅面,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偏厅里格外醒目。

    半响方出声说道:“我已经派人在五州七十二县的大小官道上贴了募兵告示,想来不出几日,应征者便会云集各州县衙。司兵佐闲置了这么些年,也该忙碌起来。”

    李泊舟点头赞道:“季垣兄办事就是快准狠。只是如此一来,征集的兵丁都在各州县衙,难道要受司兵佐管吗?”

    沈邺听了这话,解释道:“我已经下发了文书。各州县衙募来的兵,半数以上送到眉州城来,剩下一半归各州县衙自理训练。待到战时,再统一归我调配。”

    “即便这样,也有几万人涌进眉州城,如何安置呢?”李泊舟凝眉思索。

    沈邺喝一口清茶,对他说道:“文彦无需忧虑。我预计此次征兵最多一万,不会有几万人涌入。城外不是有一大片荒地吗?就在那里安营扎寨,每日训练完毕,便扛起锄头开荒去,一举两得。”

    李泊舟不相信,“五州七十二县,人口约莫百来万。如何只有区区一万兵丁?我上次组建乡兵,不过四五天,便招集一百人。”

    沈邺看向他,沉声说了一句:“兵贵在精,不在多。”

    再说一下子募兵十来万,哪有那么多银子作军饷。

    李泊舟听了这句话才反应过来,叹道:“原来是限制了人数。为了讨好新上任的刺史大人,想必各州府县衙不敢藏私,送来的定是一批批精壮男儿1

    “希望如此。”沈邺应道,“吐蕃随时会南下,而南边的南诏随时可能北进。剑南道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只希望现在练兵还不算太晚。”

    李泊舟闻言叹息一声,“剑南道的绝大多数兵力都驻扎在茂州、汉州一带,想来吐蕃不敢轻易南下。但季垣兄辖区内一支军队也无,只有各州县衙原有的卫兵,加起来都不足万人。若是南诏突然北进,我们拿什么来御敌?”

    沈邺见他神色忧虑,宽慰道:“文彦勿忧。南诏此时正值内乱,官吏之间互相倾轧,哪里有精力出兵北进。”

    李泊舟闻言应道:“那我们正好趁此良机,扩军备马。等他们有心北上时,发现我们兵强马壮,怕是不会轻举妄动。”

    沈邺点点头,“各州县衙也会积极招兵买马。剑南道以南四州是最富庶的地方,官府税收高,不必担心军饷粮草不继。”

    “上次季垣兄对小弟说过,请了几位伙伴来眉州相助。不知何时到达?”李泊舟想起这事,便出声问他。

    沈邺望一眼门外飘飞的白绢,回他一句:“兵丁到达之日,便是他们现身之时。”

    这话说的含糊,李泊舟不解地望向刺史大人,“莫非已经在眉州城里?季垣兄也不引荐一番,小弟可是仰慕已久。”

    “你一个博学秀才,仰慕几个武夫做什么1沈邺取笑一句。

    李泊舟立刻回道:“季垣兄此言差矣!现在是武夫,往后指不定就是大将军。小弟现在是秀才,往后还是一介秀才。自然要抓紧时间结识大将军。”

    沈邺闻言,疑惑地问他一句:“文彦往后如何会是一介秀才?你先前不是同我讲,要去参加科考吗?”

    李泊舟心虚不已,面上凛然道:“季垣兄也清楚,如今科考舞弊之风盛行,多少真才实学者落榜。反正小弟胸中有多少墨水,季垣兄一清二楚。小弟就不蹚这浑水——”

    沈邺眼神凉凉地瞥他一眼,哼一句:“文彦不过是懒得应试,却怪起科考舞弊来。”

    “季垣心知肚明即可,挑明了多伤小弟的颜面。”李泊舟讪讪地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