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不绝,西平街,许府。

    许清和晨练完,用罢早膳,便唤来许崖,说道:“昨日疾雨,沈大人借了我一把纸伞,麻烦许叔代我还回去,并且道一声谢谢。”

    许崖应道:“是,小姐。”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

    旁边服侍的许瑶问道:“今日阴雨连绵,小姐可要出府?”

    许清和想了片刻,摇摇头,说道:“今日没什么事,就在家里呆着吧!”

    “好的,小姐想吃些什么,阿瑶吩咐厨下去做。”许瑶柔声说道。

    许清和闻言笑了笑,“随他们做吧!我去陪一陪母亲,和她说说话。”

    许瑶面上有惧色一闪而过,随即扬起笑脸回道:“小姐去陪夫人说话,夫人一定很高兴。”

    许清和一边往后院里走去,一边温声说道:“上次的事怪我让母亲担惊受怕,才会连累到你。母亲平日里还是很好相处的,只是一对上我的事,她便慌了心神,脾气也就差了些。你以后小心应对便是。”

    许瑶点头,“是我没有服侍好小姐,理应受罚。”

    许清和无奈,只好伸手过去,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髻,以示安慰,“膝盖上的淤青消退些没?”

    许瑶微笑着点头回道:“许伯给的药膏很管用,一夜过去就退了大半。谢谢小姐这般关心阿瑶。这辈子能服侍小姐,是阿瑶最大的福分。”

    “今儿小嘴抹了蜜不成?”许清和取笑一声,“那药膏是我从小用惯了的,善治跌打损伤、活血化瘀,涂抹上一个时辰,便见奇效。”

    许瑶被小姐说得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半刻钟后,许清和踏进母亲住的院子,却发现许夫人一副外出的装扮,大丫鬟双梅在一旁收拾着东西。

    “母亲这是要去哪里?外面正下着雨呢!”许清和急忙上前问道。

    许夫人解释一番,“我去看看你舅舅。阴雨天一来,他浑身便疼得厉害!”

    许清和闻言连忙说道:“那我同母亲一起去。”

    “你今日不忙铺子里的事吗?”许夫人问道。

    “今日不忙那些,我陪母亲一道去吧?”许清和笑着又问了一遍。

    “你既然无事,我又怎么会拦着你。快去换身衣裙,等会一起坐马车去。”许夫人含着笑意说道。

    “好的,母亲记得等我一下。”许清和说完便带着许瑶出了院子,回房去换衣裳。

    安平街,苏府。

    厨房里,一个瘦弱的少年身影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小扇子,一边扇着风,一边去看面前的小火炉,炉上放着一个黑釉药罐。

    少年腿蹲得发麻,便站起来走一走,歇了片刻又蹲了下来,神色焦急地凑近去看那药罐,闻一闻飘出来的药香,心里判断一下熬的如何……

    厨房里的苏师傅在一旁眯着笑脸,看着苏瑾少爷忙碌个不停,说道:“少爷莫急,快要熬好了。”

    “父亲肯定疼得难受,早喝到这药,也能早些减轻病痛。”苏瑾回道。

    苏师傅闻言说道:“少爷至孝,老爷虽然受那病痛折磨,但有少爷细心照顾,心里肯定是欣慰熨帖的。”

    “我只要父亲长命百岁,做什么都愿意。”苏瑾眼眶微湿,低声说道。

    苏师傅叹口气,“少爷现在还年幼,把生死看的比天还大。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或者老爷那个岁数,生啊死啊的,全都看开了,看淡了。苦乐嗔痴,年轻的时候经历一遍,到老来一切都是虚幻,没什么放不下、舍不得。”

    苏瑾知道苏师傅在宽慰自己,说道:“谢谢苏伯伯对我说这些话,我懂了,只是心里舍不得。”

    苏师傅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人生苦短,抓住当下,好好珍惜吧!”

    “嗯!我会的。”苏瑾含着泪点头应道。

    苏师傅笑道:“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等会在老爷面前,可千万不能哭,听到没有?”

    苏瑾重重地点点头,抹去眼中的泪花,强颜欢笑一句:“苏伯伯放心,我不会在父亲面前哭的。”

    苏师傅闻言赞了一句,“好孩子!我去装些糕点蜜饯,等老爷喝完药,吃颗蜜饯消一消苦味。”

    “嗯,谢谢苏伯伯。”苏瑾说道。

    一刻钟后,药熬好了。

    苏瑾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碗浓稠的药汁,放在木托盘上,又拿了一碟苏师傅准备的糕点蜜饯,端着托盘离开厨房,往父亲居住的院子走去。

    隔着房门,便听见里面父亲一声声痛苦的闷哼,苏瑾连忙推门进去,疾步走到床前,放下托盘,端起药碗,轻声说道:“父亲,儿子服侍您喝药。”

    半躺在床上的苏柘鸡皮鹤发、骨瘦如柴,听见儿子的声音,睁开昏花的双眼,含糊地说道:“阿瑾来了……”

    苏瑾用汤匙舀了一勺药汁,吹了吹,送到老父亲的嘴边,温声说道:“父亲喝了药,便不会太难受了。”

    苏柘张嘴喝下温热的药汁,望着苏瑾眉宇间的忧郁悲伤,劝慰道:“你不必太过伤心,人生路还漫长,会有很多人陪着你。”

    苏瑾点头“嗯”了一声,忍着喉间涩意,说道:“儿子明白。父亲快些喝药。”

    苏柘叹息一声,沉默地喝完了一碗药。

    苏瑾放下药碗,立刻拿起一颗蜜饯,凑到父亲嘴边,“父亲快吃颗蜜饯,消一消嘴里的苦味。”

    苏柘却偏过头,笑道:“放下吧!为父早就尝不出滋味了。酸甜苦辣咸,在为父嘴里,都是无味的。”

    苏瑾大惊失色,心痛难忍,“这么大的事,父亲为何不早告诉于我?”

    苏柘看着少年的痛苦神色,笑道:“告诉你做什么?不过是徒惹你伤心。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别放在心上。回头等你阿姐来了,你也莫说出去,听见没有?”

    苏瑾又是点点头,心里难过至极,面上使劲忍着,“父亲,儿子给您揉揉腿吧!”

    “好。想必你也学了不少按摩之术,正好让为父感受一下。”苏柘含笑道。

    苏瑾便将托盘放远了些,挽起袖子,隔着锦被,慢慢地按压着父亲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