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凉风飕飕。

    长平街,县衙书房。

    李泊舟收了伞,交给一旁的小厮收着,掸了掸靛青色圆领袍服上的雨珠,才举步进了门去。

    沈邺坐在书桌的后面,正在看着一份公文。

    “这鬼天气,淫雨霏霏,出个门浑身不爽利……”李泊舟进来便是一通牢骚,见刺史大人不搭理自己,又嘻嘻笑问道:“季垣兄,书房搬得只剩书桌座椅,你还在这里看什么书?”

    沈邺抬头瞥了他一眼,回道:“几份公文而已。文彦怎么今日冒着雨过来?”

    李泊舟嘿嘿一笑,找了张凳子坐下,说道:“这雨下得没法子做生意。我得了一天空闲,便过来找你叙叙话。”

    “哦?”沈邺看着他,取笑一句,“原来做生意还要看天气?下着雨便签不成单子吗?”

    李泊舟理直气壮地回道:“那是自然。刮风下雨的,谁乐意出门。也只有小弟不顾风雨,来探望刺史大人。”

    沈邺懒得搭理他的自夸之语,问道:“文彦今日来,所为何事?”

    李泊舟自袖笼里取出几张地契,递过去,说道:“劳烦沈大人将这些宅子卖了换成银钱。”

    沈邺接过来,细细查看一番,疑问道:“这些都是眉州城里占地极广的宅院,又不在李府名下,文彦哪里抢来的?”

    “季垣兄可不要污蔑小弟的名声!我一介斯文秀才,如何能抢来这些。”李泊舟忿忿道,少不得要解释一番,“那些个纨绔子弟赌输了银钱,求胜心切,抵押了不少的宅子,以为翻本了便能赎回去……”

    沈邺皱眉沉默片刻,将地契还了回去,说道:“我出面发卖不甚妥当。还是以李府的名义出售为好!”

    李泊舟闻言笑道:“行!既然季垣兄不愿意,那小弟便勉为其难地来处理这些个宅子。只要季垣兄到时候不嫌弃卖的银钱少就行!”

    “赌坊既然交与你打理,自然万事由你作主。”沈邺随意地说道。

    李泊舟笑了笑,继续说着,“前几日到了一批骏马,大约一百匹。当时买的时候是一百五十匹马,路上折损了五十来匹。”

    “马匹的事先搁着,等我上任刺史后再商量。”沈邺沉声道。

    李泊舟问道:“那季垣兄何时搬去新刺史府?”

    “文书已经下发,我后日便搬过去。”沈邺回了一句,“眉州县令路上耽搁了几天,大概明日到达。”

    “乔迁加升职,双喜临门。季垣兄要不要摆一场宴席以示庆贺?”李泊舟笑问道。

    沈邺瞅他一眼,眼波不兴,“我还要省下银钱来招兵买马,办什么宴席。”

    李泊舟取笑一番,“季垣兄,刺史大人要摆宴席,谁敢空着手来赴宴?这可是一个捞钱的大好机会!”

    沈邺看都懒得看他,一边翻阅着桌上的公文,一边淡淡地说道:“外面都盛传我清正廉洁,文彦难道没有耳闻吗?”

    李泊舟立刻笑呵呵地反问道:“清正廉洁?季垣兄在说笑吗?光李府孝敬的银钱都有几万两。”

    沈邺也笑看着他,“文彦如此说,那为何世人都传我廉洁奉公?”

    “三人成虎,谣言传得狠了便有人信以为真。这个道理,莫非季垣兄不知?”李泊舟得意地说了一句,

    沈邺笑一笑,也不真计较,复又去看桌上的公文,说道:“文彦若是没有其它事,便早些回去陪一陪李夫人……”

    李泊舟却靠近些,神神秘秘地问了一句,“那日,季垣兄与我表姐一起逛园子,可有收获?”

    沈邺闻言皱眉,“收获?文彦何意?”

    李泊舟见他一脸无辜,笑道:“季垣兄在小弟面前还装什么!一句话,季垣兄可中意我家表姐?”

    沈邺轻咳一声,望着摊开的公文,含糊道:“听不懂文彦在说什么!若无其它事,你还是早些回去陪着李夫人吧!”

    李泊舟瞧见刺史大人的眼神飘忽不定,顿时觉得有戏。他飞快地伸出手去,将桌上的公文合拢,挪到一旁。然后双手撑在桌上,微微向前俯身,再次探问一番,“季垣兄,是或者不是,今日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沈邺一把推开他,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书房中间的圆桌旁坐下来,不悦地说道:“文彦又不是媒公,这么热心做什么!”

    李泊舟慢悠悠地走过来,也去那圆凳上坐着,说道:“表姐的终身大事,身为妹夫,自然要热心地为她打探。”

    “许小姐让你问我的?”沈邺听了这话,问他一句。

    李泊舟笑道:“怎么可能!女儿家脸皮薄,如何会问这些话。”

    仔细观察一番刺史大人的神色,继续追问道:“那日季垣兄与我表姐一起避雨,想必你二人也互相了解了一番。表姐天生丽质,论样貌也配得上季垣兄;论家世身份,表姐可能差了些,比不过官宦小姐。不过小弟知道,季垣兄从不以身份度人。”

    沈邺静默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手指在杯壁上来回滑动着,突然问了一句:“你这般劳心劳力地保媒拉纤,许小姐可知道?”

    “表姐当然知道啊!那日去眉山,表姐便已经知晓我和静姝的意图。她如今都习惯了我们这些亲戚给她相看郎君!”李泊舟笑着说道。

    沈邺喝了一口热茶,缓缓地放下茶盏,问道:“许小姐为何至今未婚?可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没有。绝对没有心上人。”李泊舟听见刺史大人的问话,立刻摆手答道,“五年前,许姑父因病去世,表姐守孝三年。等到孝期过去,表姐已经年满十六。许姑姑陆续给她相看了多位郎君,但表姐忙于家业,又不怎么上心,最后都不了了之。如此这般反复,才蹉跎到现在……”

    沈邺听了这番话,心中闪过一丝怅惘疼惜之情。

    李泊舟细观刺史大人的神色,猛地一拍桌子,兴奋地说道:“季垣兄果真中意我家表姐!”

    沈邺神思飘忽,被他突然而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瞧见李泊舟一脸兴奋之色,只好嗫嚅一声:“嗯……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