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风雨飘摇。

    沈邺扛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冒着疾风骤雨,一路狂奔着冲进一处院落,就近推开一扇崭新的房门,挟着满身风雨跑了进去。

    男子小心地将肩上的女子放下来,解开湿透了的沉重锦被,随手扔到一旁的椅子上。

    许清和悬空颠了一路,又被闷在被子里,此刻脚踏实地,重见天日,顿时大口呼吸起来。

    沈邺见女子裙摆微湿,便放下心来。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屋内陈设,不由得微微一惊,这误打误撞的,该不会进了自己的新卧房吧?

    许清和恢复过来,连忙屈身行礼,“多谢沈大人。”

    沈邺受了她一礼,笑说道:“许小姐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倒是请许小姐原谅我的冒失之举!”

    “大人一片好心,民女只会感激,又怎会计较。”许清和说完,抿唇一笑。望见刺史大人脚边迅速蔓延开来的一滩雨水,连忙环顾四周,蹙眉说道:“大人身上都湿透了,这屋里可备的有衣裳?”

    沈邺摇一摇头,回答道:“我第一次来,也不知道这屋里有些什么。许小姐在这边歇息片刻,我去到处找一找。”

    许清和点点头。他人的府邸,自己还是不要乱走为好。遂乖觉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沈邺含着笑意,看她一眼,才抬起湿漉漉的脚步,在这屋里四处搜寻起来。

    许清和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打量着左右名贵的摆设,家具都是崭新的,全都打理得一尘不染。左边摆放着一张古朴的小榻,并两个案几,右边横着一扇屏风,上面绘着高山流水,十分有意境。

    屏风后面,露出一小片群青纱帐,似是架子床的位置。

    许清和立即收回目光,心里又怦怦乱跳起来。

    刺史府里屋舍这么多,应该不会这般机缘巧合地闯进沈大人的卧房吧?虽说他还没有在此房间里歇息过,但为什么还是觉得羞窘不安……

    沈邺绕过屏风,来到内间,扫了一眼床榻,上面整齐地放着一床新被。看了看新床的两边,走过去打开一旁的木柜子,里面放着几套簇新的常服,一看颜色样式便知晓是为自己准备的。

    他取出一套来,侧首去望了望屏风后静止不动的身影,然后绕到床尾拐角处,迅速脱掉一身**的衣袍,换上干净簇新的袍服。

    收拾妥当后,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略厚的外袍,走了出去。

    许清和端坐在椅子上,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夹杂着雨水碎碎切切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人在脱衣裳,登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刺史大人,莫不是真的在换衣裳?

    可是还有一位女子坐在这屋里啊!

    虽然说有屏风相隔,但这般不言不语便做出如此大胆的行径,置世俗礼节于何地?

    ……

    沈邺来到女子面前,伸手将外袍递过去,温言说道:“许小姐面色冻得发白,快些披上吧!小心受寒……”

    许清和连忙接过,一边慢吞吞地披着新外袍,一边悄悄地瞥了一眼刺史大人身上干燥簇新的袍服,清爽明净,唯有黑发之间,时而滑下几滴雨水,染上三两片湿痕……

    许清和压住心里的悸动,腹诽一句,这是被你吓得脸色发白!不过面上含着笑意回道:“谢谢沈大人。”

    隔着一张茶几,沈邺撩袍坐了下来。

    许清和右手边的椅子上坐着刺史大人,对面的椅子上放着一团湿哒哒的锦被。她不敢去看身旁的男子,又不好一直低着头,只好去盯着对面不断淌着雨水的锦被。

    沈邺顺着女子的视线看过去,失笑一声,“许小姐盯着那被子看做什么?”

    许清和闻言,含糊地回了一句,“可惜了大人的一床好被子。”

    “许小姐若是喜欢,这被子,送与你。”沈邺看着女子的侧颜,缓缓地说道。

    许清和诧异地看向他,两人视线相触,男子清亮幽深的眼眸专注地看着自己,惊得许清和连忙移开视线,“沈大人说笑了,该是民女赔大人一床锦被,如何能收下大人的……”

    “许小姐赔我一被子,也可!”沈邺勾唇一笑。

    许清和愈加窘迫,这几句话怎么听着怪别扭的?

    刺史大人向来正人君子,怎么如今说话变得不正经起来?还是自己多心,误会了大人话里的意思?

    沈邺看了一眼女子坐立不安的模样,温言笑道:“不过几句玩笑话,许小姐勿怪。这被子虽然湿了,但它护着许小姐不受风雨侵扰,也算是起了作用,不枉此生。”

    许清和听着刺史大人这番胡说八道,愈发觉得他不正经起来,忍着波动的心绪,面无表情地回道:“大人说笑了。”

    沈邺见女子神色不渝,便识相地说起旁的来,“外面雨势渐弱,等雨下得小些,我便送许小姐回去。”

    许清和连忙说道:“咫尺之遥,不敢劳烦大人相送。”

    沈邺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一眼端坐着的女子,站起身来,出了房间,来到廊下站着,沉默地看着雨蒙蒙的天际。

    许清和见刺史大人一言不发地起身出去,莫名其妙地望着廊下男子的背影。心里思忖道:莫不是我又惹他不快了?怎么当官的脾气这么大?我不过是好意拒绝,难道又拂了刺史大人的颜面?

    为了许府上下百来口人,许清和只好站起身,也来到廊下站着。

    “许小姐出来做什么?外面风雨交加,当心受寒!”沈邺皱眉斥道。

    许清和站在男子身旁,望着檐外雨景,说道:“大人可还记得,那日在眉山上,同样下着雨。在西枫寺的屋檐下,大人看见民女浑身被淋湿,便立刻带着民女去后寺,又派了一位嬷嬷来帮民女换衣洗浴……”

    沈邺听她说起往事,倒是笑了一声,“那日阵雨,可有打雷?我在寺中听得不甚真切。”

    许清和闻言,窘然一笑,“当时慌不择路,只一心想着跑回寺里来躲雨,倒是没听见雷声。”

    “那许小姐是自小听到惊雷便会头疼吗?”沈邺问道。

    许清和摇摇头,“不是。这几年忙碌起来,常常神疲体乏,听到雷声轰鸣,头便有些难受,仿佛雷声是在脑海中响起……”

    沈邺皱眉,“既然这样,许小姐可以试着放松一些。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少赚点也不会妨碍什么。”

    许清和笑看着他,不疾不徐地说道:“大人,各人有各人的追求。民女觉得人之一生,总要有些什么可以傍身,或是金银,或是感情,又或是权力……”

    望着女子熠熠生辉的明眸,沈邺许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