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眉州城,长平街,县衙前院书房里,人语声响起。

    “买了一所宅子?”县令大人坐在书桌后面,手上拿着一张地契,沉声问道。

    沈云笔直地站在书桌前方,一丝不苟地汇报,“沈大人说这是新安排的刺史府,已经重新修缮妥当,大少爷随时可以搬进去。相关办事官员十日内到达眉州,新的眉州县令五日内上任。”

    “父亲办事愈发高效了,这是赶鸭子上架啊!”沈邺轻笑出声。

    沈云保持沉默,不便接话。

    沈邺看了看地契上写的内容,问道:“这地契上写的刘雄和兴元府刘府尹是何关系?”

    “不是五服之内的亲属,但具体是何关系,属下不知。”沈云回答道。

    沈邺想到刘府尹和那荒唐的亲事,对刘家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住其屋舍。即便买了下来,又怎知其中手续是否光明。

    “你这几日尽量去打探一番,我怕这所宅子也是父亲交易下的产物。”

    “是。”沈云应道。

    沈邺将地契放回木匣子里,塞到书架空隙处,转身时说了一句,“去请李泊舟过来。”

    “是。”沈云拱手行礼,退出了书房。

    一刻钟后,沈云独自一人回来。

    “李少爷说下午抽空赶过来。今日在东悦酒楼请了一桌酒席,要和林老板谈生意,现在抽不开身。”沈云说道。

    沈邺放下手中公文,皱眉问了一句,“林老板?”

    沈云连忙回答,“林城,平顺酒楼的老板,名下有几间铺子。他是林县丞的侄子。”

    “李府的生意向来是李伯父亲自打理,怎么近日都要文彦出面?那林城和李府做的什么买卖?”

    “属下不知。只听着和药材粮食相关。”沈云回道。

    沈邺沉思片刻,出声说道:“你得空去查一下林城以往和李府是否有瓜葛。”

    “是。”沈云应道。

    直到申时一刻,李泊舟才匆忙赶到县衙来。

    县令大人瞅了瞅一身酒气却意识清明的某人,笑话道:“文彦酒量见涨啊!假以时日定能练就千杯不醉之神功!”

    李泊舟嘿嘿一笑,过去在圈椅上坐下,端起茶几上的茶盏,几口热茶下肚,胃里好受了些,才慢悠悠地说道:“季垣兄明知小弟酒量浅,还这般打趣。小弟都是为了多赚银子,才硬抗着往里灌,其中滋味别提多么难受……”

    沈邺笑望着他,“令尊这是打算将家业交与你来打理?”

    李泊舟一口热茶险些喷出来,他撩起衣袖揩去唇角水渍,失笑道:“季垣兄哪里听来的风声?父亲身康体健,这么早传家业与我做什么。不过是最近和林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父亲看那林城年岁与我相仿,便让我招呼一二,也借此机会学一学同辈中人是如何做生意的。”

    “原来如此。”沈邺笑了笑,“那你可了解林城其人?”

    李泊舟放下茶盏,想了想应道:“初见时豪爽亲和,现在看来,像是一只笑面虎,城府极深,擅长经营。”

    沈邺道:“生意场上又怎会有简单之人。”

    李泊舟却立刻反驳,“季垣兄此话差矣!我家表姐便是生意场上最简单不过之人。她从不算计来算计去,全靠一片赤诚之心,正所谓大智若愚。”

    “哦?”沈邺微微一笑,脑海中闪过那日在眉山,女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以及之前面红耳赤扯谎的模样。

    “她倒是再简单不过。居然能在眉州立足,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李泊舟失笑道:“季垣兄也太小看表姐了。她自己虽然行事简单利落,但手下管着的掌柜,哪一个不是老谋深算、七窍玲珑。表姐待人以诚,手下人自然甘心卖力谋划。”

    “慧眼识人用人,也是一种本事。”沈邺简短地评价了一句,尔后正色交代一番,“你和林城打交道时,也要留个心眼,不要被眼前利益所惑,三思而后行。”

    李泊舟道:“那是自然!小弟缺什么都不会缺心眼。话说季垣兄这次去兴元府带了什么好消息回来?”

    沈邺看着他,缓缓地问了一句,“不知刺史一职在文彦看来,是胡瓜否?”

    李泊舟眼神一亮,万分惊喜,“刺史!这一下子升了三品啊!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沈邺笑笑不说话。

    李泊舟想起什么,愁眉说道:“眉州城小,季垣兄若是升任刺史,岂不是要迁向它处?”

    沈邺摇头,解释一番,“刺史府设在眉州,父亲命我督嘉州、雅州、黎州、德州等四州之军事政务。”

    “那岂不是西川以南尽数归于你管辖?”李泊舟惊问道。

    节度使沈斋才刚刚掌权,便大肆整改政区,这胆量非常人可比!

    沈邺望着墙上挂着的元和方镇图,缓缓地说道:“虎狼环饲,内忧外患,再不整改一番,怕是无力抵御铁骑南下。”

    李泊舟也去看那图,“季垣兄,剑南道偏居一隅,与虎狼为邻,万事自然以御敌为先。我只是担忧令尊此举,会将你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沈邺凝望着图上剑南道狭长的区域,云淡风轻,“自从父亲升任西川节度使,我便已经处于旋涡之中。与其忧心他人看法,不如静下心来整顿兵制、增强民力。”

    李泊舟点点头,“季垣兄言之有理。不知新设的刺史府在何处?季垣兄何时上任?”

    沈邺收回视线,看向李泊舟,笑话道:“文彦这是等不及要与我大开山林吗?等县衙一应事务都交接妥当,我便走马上任。新刺史府貌似在西平街……”

    “西平街!”李泊舟惊呼一声,这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

    沈邺看他一脸兴奋神色,不解地问道:“文彦这是怎么了?李府又不在西平街,你激动个什么……”

    李泊舟嘿嘿一笑,“没什么,想着以后去刺史府方便了许多,才会一时失态。”

    沈邺自然不信他所说,不过也懒得深究,想起了正事,便问道:“马场如今是何情形?”

    李泊舟按下八卦心思,一本正经地回答:“新安置了一百匹骏马,每匹皆是膘肥体壮。”

    “一百匹……”沈邺复述一遍,尔后皱眉说道:“文彦,购马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打算等到上任之后,便实行保马法。”

    李泊舟自然知道不能长期花银子买马,但现在的形势实行保马法,恐怕收效甚微,不过试一试倒不妨事。

    “依小弟之见,季垣兄可以选择先在某一个州县实行保马法,看一看效果如何。若是反响不错,再广为推行。”

    “这是自然。”沈邺微微一笑,“欲速则不达,循序渐进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