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太太看着她又看着江聿植,左右为难的时候,江妤接着说:“今天是为了惩罚四哥,才让他陪着我逛园子,若是宋家表姐去了,四哥与她关系好,那不成了我陪着他们两人玩吗?祖母······”

    江老太太看着江妤微微脸红的样子,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宋真真说到底还是三儿媳洛氏姐姐的孩子,江聿植自然与她要更亲近一些。

    她这个古灵精怪的孙女儿,原来是怕人抢了她的陪玩,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气。

    江老太太伸手轻点江妤雪白的额头,笑道:“小家伙,心思倒还挺多,就让你们去——木香,你去吩咐,等大小姐和四少爷出了久福堂,再叫宋真真进来。”

    江妤抿嘴笑。

    江老太太又道:“不过,盈翠可万不许离开你家小姐半步,进了园子叫里面看管的婆子跟着,若有什么忘了的想拿的,叫她们来取即可。”

    盈翠看了金芳妈妈一眼,见后者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定要跟着去,就赶忙应下。

    几个人向江老太太行礼告退,便出了房间。

    房间一时空了,然而高几上摆着的镂空博山炉里还在飘出渺渺白烟,轻柔地散在空气中,倒也不显得多冷清。

    江老太太换了个闲散的姿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太师椅,示意金芳妈妈:“坐下吧,这里又没外人。”

    金芳妈妈却微微一笑,只是站着。

    老太太也没再管她,自顾自地拿起一块莲蓉点心,笑道:“偏偏你这么滴水不漏又刻板的一个人,竟然也成了我老婆子相识多年的故交。”

    金芳妈妈低声道:“那是老太太愿意施以青眼,抬举金芳。”

    老太太对她的恭敬哑然失笑,摇摇头道:“说不过你,不跟你说。不过你刚刚为什么没有坚持着跟去?我还在想要是你坚持要去,简简会不会又生气地闹起来呢。”

    金芳妈妈想了想,回答道:“不会。”

    “这么笃定?”江老太太咽了一口普洱,“不过也有可能,简简这次死里逃生,倒是变得懂事不少,这么多天里,有多少次我私心以为她会哭闹,结果事情都就那么不在意似的过去了。”

    “对姐儿来说,死生之外无大事,她越早明白自然越好的。”金芳妈妈说。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大道理。你也不是不知道四小子的实际情况,我问你,你这会儿这做态,是不追究四小子了?”

    金芳妈妈平直的眉一颤,垂眼道:“说不准,还要看妤姐儿的决定。”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尚好的晴日里,地上的雪反光强烈,也有一部分渐渐融化,细微无声。

    帘门又被打开,一个穿着桃红色凤尾裙,外罩银白色兔绒袄的娇俏女孩子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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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泉园算是江府外的一个独立的园子,只不过因当今圣上的决断,便和江府之间修了一条宽阔的长条石板路,路两旁像寻常园子一样砌了雪白的围墙,还移栽了不少栾树、楝树。

    此时虽然是凛冬,但越靠近温泉所在处,旁边的林木越发葳蕤繁盛,不仅没有落叶,反而能看到蓁蓁绿叶,令人眼前一亮。

    江妤越发叹气苦恼起来。

    这里与她脑海里多天前的样子不同呢。

    这么看来,她应该不是在温泉附近被埋在雪里的,因为这附近的温度,即便地上一时有雪,也只薄薄一层。

    她想着,又往远离温泉园里更偏僻、远离温泉的地方走去。

    那时候雪太大,四周白茫茫一片·,嗯,瞧这个雪量,方向大概不会错太多······

    “小姐——”盈翠捧着手炉要递给她,“您看您的手都已经红成这样了。”

    江妤被她一说,才觉察到无意露出袖口的手指前端已经红得有些发肿,像小红萝卜了。

    她身上倒是因为走了一阵,感觉不到冷。但还是从盈翠手里把手炉接了过去。

    江聿植从出了久福堂就一直更在江妤和盈翠身后,他没有带小厮,或者说,没人通知他的小厮跟来。

    他今儿穿的那件衣服严格来说并不是冬衣,而是稍厚的秋夹衣,虽然少年身影仍挺得笔直,仿佛走在春天里一样。

    但是又一阵西风吹起来,裹挟着一点点雪沙钻进了江妤的脖子里时,她就浑身一个激灵抓紧了衣领。

    她睨了睨身侧的人,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此刻也红通通一片,微微轻颤。

    却并没有握成拳,而是自然侧垂,若不是皮肤的颜色无法用自制力加以掩盖,江妤或许真的就觉得江聿植是不畏寒的体质了。

    怎么会不冷呢?这毕竟真的是冬天。

    江妤回身走到江聿植身前,拉起他的袖子,要把手炉放到他的手上去。

    江聿植抿紧了唇,低头看她,平静如深湖让人看不透的眼睛里,放射出冰冷审视的寒芒。

    江妤被这目光惊得想起来那天早上,他给自己的沉重压迫感,连忙拉了他的袖子,把手炉塞进他怀里就后退了一大步。

    没等江聿植开口问,江妤就说:“四哥,这个太重了,你帮我拿着。”

    江聿植又看了一眼江妤,俊秀的侧颜沉着如水,然后再没什么反应,沉默地把怀里的手炉拿出来提在手上。

    画着彩色故事画儿的手炉不住往外冒着热气,同冷气接触的炉身上不一会儿就积了一些细小的水珠。

    江妤内心无奈,用左手捏了捏自己同样冰冷的右手,眼巴巴看着挂在他手上的炉子,却又不敢再明说——那个是用来给他暖手的,并不是真叫他提着,他能用双手捧着才好。

    盈翠看着自家小姐的动作有些许诧异,但是什么都没说——在她看来,小姐本就不该同江聿植交恶,以前那些被卢嬷嬷怂恿纵容出来的性子,实在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

    又走了一会儿,江妤望了望周围,差不多觉得简简小姑娘就是在这附近被埋的,于是拉着盈翠一起找了根断成两截、只连了层皮的松枝,分开松枝后一人一边在雪地里翻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