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郎这短短几句话,令王允脸色陡然大变,愕然望向城外。

    短暂失神数秒后,王允长长叹息一声。鼻孔喷出的急促气流,将王允那黑白间杂的长长胡须,吹的一团凌乱。

    沮丧的摇摇头,王允转向身后朝臣说道:“一浪未平,一波又起!你们可知道,就在我们准备推举刘暴,以膘骑将军之职,与我共录尚书事,总理朝政时,城外并州兵。却正在紧张张罗刘皋与董卓孙女渭阳君董白的订婚仪式?”

    “渭阳君董白,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晓得什么屈节保身之道!操办这场婚事的,非是董卓残存部曲,便是他刘皋自己敲定的主意!”

    刘最与董白订婚?

    王允周围,数十名长安朝臣。一个个大眼瞪眼,不能接受眼前这个突变!

    吕布、李肃于未央宫北阙刺杀董卓后。王允诏书宣判,夷灭董卓三族。身为董卓孙女的董白,亦在刑罚之中。然而,被王允判为死刑的董白,却被刘呆当众纳为侧室,其中意味,自是不言而喻。

    “董卓宗室不是已经屠戮殆尽?董白一个十二三岁小女孩,怎会逃过乱兵劫杀?”忽有一人问道。

    “呵呵,”王允轻笑起来。

    这人思维,在王允眼里却是恁的幼稚。莫说董白逃离兵乱的可能性,便是董白真的死于长安祸乱,只要外人不能证明与刘呆订婚的,不是董白,而是她人,一切不还是徒劳无功?

    刘最与董白正大光明的订婚,已经足够说明刘吊态度。

    与刘最订婚的董白,是不是董卓真正的孙女渭阳君董白,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呆的态度!

    一脚踏错,刘呆就是另一个董卓!

    联想起刘暴在朝堂上的无故退缩。王允、皇甫嵩顿时对长安局势忧心仲仲:“刘皋占尽优势,娶董白之事,虽出乎意料,但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令人想不明白。朝堂上刘最为甚却又唯唯喏喏?”

    一场新的暴风雨,正在形成。

    “刘呆欲与何为?他的底线在哪里?”忽明忽暗的昏黄色灯光里,王允若有所失。

    初平二年七月初七的黑夜,渐渐消失在第二日朝阳曦光里,不留一丝痕迹。

    旧的一日淡去,新的一日降临。

    京兆尹,新丰县,鸿门亭。

    鸿门亭。秦末汉初年间,生在刘邦与项籍之间,赫赫有名的鸿门宴故事,就是产生于此地。

    四百年后的今日,鸿门亭再次上演事关国家兴衰的大事件。只不过,稍有不同的是,如今抚守鸿门亭的不是百战百胜的西楚霸王项籍。而是李椎、郭记等董卓部曲。

    话说,长安溃败后,李椎、郭记壮士抚腕,放弃与气势汹汹的并州轻骑血刃奋战,主动携军向东转移,欲与华阴、临晋凉州兵卒合军,以守代攻。

    一万五千并州轻骑,刀锋锐利,箭矢满囊,马健脚轻,士气高昂。在以逸待劳的并州轻骑面前。屡战一日的凉州兵一触即溃,狼狈东逃。尤其是并州精骑依仗轻骑兵度优势,围追堵截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令凉州兵疲于应付,茫然不知东西。

    形势不如人,尽管李椎、郭记皆是统兵良将,却也不能为溃败的凉州兵,加上几道士气光环、荣耀光环,一骑当千的逆击凉州兵。这毕竟是现实,而不是游戏,没有唔、秘籍来随时利用。

    败局之下,李椎、郭记也只能努力收拢亲信,护住直系精兵锐卒,艰难的向东方撤去。所幸,刘呆一万五千轻骑,在俘虏大量凉州兵战俘后,因为种种因素。追击力度降低至不足平常的十分之一。

    趁着这个天赐良机,李椎、郭记强撑着疲惫的身躯,以鸿门亭为中心。尽可能收拢凉州溃兵。忙至午夜凌晨,李椎、郭记勉强收拢两万余凉州兵,初步形成尚可拥兵自保的实力。直至这时,李椎、郭沼才能长舒一口气,闭上几乎已经睁不开的眼睛,忙里抽闲,补上一觉。

    虽说是睡觉,但是因为凉州兵尚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况,李椎、郭记根本不敢解甲卧床休息。

    一块青石板上,李椎、郭记两人。怀抱长剑,背靠背的依着入睡。因为连日苦战,李椎、郭记一直处在高度疲劳状态,故,具时背靠背酣睡时,两人的睡姿都异常不佳,有碍市容。

    天为被,地为席。

    四更时分,亲信卫兵们撑起一块搭营帐用的方布,稍稍改善一点休息环境,为李椎”郭记两人遮挡清晨雨露。

    卯时一刻刃,当七月初七第一道阳光。穿透朝霞时。一位凉州兵斥候,快步向李椎、郭记两人所在处赶来。

    斥候行至青石板十余步外时,一位为李椎、郭记守夜的亲卫兵,拦住他的步伐,歉意道:“连日苦战,校尉未尝睡过一次安稳觉。

    今日长安溃败,校尉定将更一山;、忙碌,整日不能小憩半刻。若是小事,烦请叉弟等月,飞,令校尉再多睡一会。”

    斥候略略犹豫三五秒钟。笑道:“也没甚要事。不过是贾诩贾校尉刚刚归军,言有要事与校尉商议罢了。若是校尉此时不便,还请众位兄长等校尉醒后,传个话,我这就先回去安置贾校尉。”

    斥候话音网落二脚步尚未抬起。青石板上的李椎却已经打着哈欠,从睡梦中惊醒。伴随着李椎的苏醒。郭记也揉了揉眉头,昏昏焉睁开双眼。

    “何事?”李椎扬声向亲卫兵、斥候问道。

    本欲退去的斥候,连忙上前参拜李椎、郭记:“适才,贾诩贾校尉一夜急奔,快马赶至鸿门亭,请见两校尉,言有要事商议。”

    “贾诩?”李椎笑了笑:“我就说嘛!昨夜溃兵盛传,言贾诩临阵率众投降并州兵。然而,出谋划策。回攻长安的正是贾诩本计,他若是主动投降并州兵,岂不是自投罗网,飞蛾扑火!我就说他不会这么蠢嘛。”

    “想来是贾诩部曲失控,因军中数百并州人,集体投诚并州军。这才导致溃兵谣言纷飞。”

    听闻贾诩赶来鸿门亭,李椎下意识的,排除了贾诩投降并州兵的可

    性。

    “局势如何?并州兵有无追来?”稍微清醒点的郭记向身边亲信问道。

    一名随时待命的亲信,上前答道:“并州轻骑追至霸陵以东数里。便主动退回长安,不曾夜袭。另。杨定、胡锋、王方三名校尉相继聚集鸿门亭。不过因为两位校尉熟睡,张济张校尉便越过校尉大人,亲自为杨定、胡输、王方等人接风。”

    “至于兵卒,后半夜零散散的又聚集来**千人,粗粗算起来,鸿门亭已经聚集三万步骑,若是据险而守,实力不下一万五千并州轻骑,大事尤可为。”

    听闻亲信回报,李椎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郭记拿不定注意,向李椎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李椎思考一会,道:“我等之间。贾诩曾为翼县县令,最善谋略布局。提议冒险回攻长安的是他!长安溃败之后,我等如何活命,他或许亦有完善计策!”

    于是,李椎、郭记稍稍洗刷洗刷,便前去寻找贾诩,商议活命之计。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贾诩此次前来鸿门宴,是代表并!

    鸿门亭亭长衙门内。

    贾诩望着脸色难看的李椎、郭记。谈笑自若的,继续说道:“不错。

    我的确已经投降并州牧刘皋。我单马来鸿门亭,亦是以并州兵信使身份前来和校维议事。”

    郭记冷哼一声。右手搭载剑鞘上,怒道:“贾文和。你还是我凉州人否?怎可投靠并州贼子,反害我等?我等刚刚攻破长安城,并州兵便突然袭来,如此巧合,是不是你向并州兵通风报信?”

    贾诩凝神,盯着郭记道:“郭校尉、李校尉,怎可本末倒置?我等为何聚义华阴,冒险回攻长安?是为活命,是为十万凉州兵不被王允屠戮!”

    “昔日我劝说郭校尉、李校尉回攻长安,是为我等活命;今日我劝说郭校尉、李校尉投诚刘暴。亦是为我等活命!回攻长安即为活命,今日既能活命,郭校尉、李校尉,何必再无故战王师?”

    郭记被贾诩一语噎住。

    不过,郭记犹自嘴硬:“刘呆又如何可信?他与王允有甚区别?刘呆入淫中。罪杀南山亭;入白波,斩杀郭泰;入匈奴,株连匈奴单于于扶罗,难道我等就不会成为下一个类如南山亭、郭泰、于扶罗的牺牲品?”

    贾诩笑笑,道:“人与人不同。势与势不同,岂能共论也。刘皋昔日入澶中,既无名望又无兵卒。若不杀南山亭,难免会被淫中逆羌架空兵权;白波黄巾为郭泰一手创建。其人不死,刘最如何折服白波四将韩暹、杨奉、李乐、胡才等等;于扶罗冥顽不灵,身处劣势,还上蹿下跳,欲联合董公董卓内乱并州,刘皋岂会不将其诛杀殆尽,排除内忧!”

    “无论南山亭、郭泰,还是于扶罗,皆不可与李校尉、郭校尉相比。十万凉州兵聚义,本欲推举中郎将牛辅为,而非李校尉、郭校尉。回攻长安时,风云际会,遂使李校尉、郭校尉得以统帅十万凉州兵。如若攻破长安,十万凉州兵。或许将会因势推举两位为,然而今日长安溃败后,”

    “天下人本性当自私人多,无私人少,昨日能共富贵者,今日不能共患难!十万凉州兵溃败长安城,虽非我凉州兵兵锋不利,然大起大落之后,凉州兵卒定然难以再度鼓起决死作战的勇气,进而全力反攻长安并州军!现实点说,凉州兵败局已定,再无挽回之机!”

    “大难临头各自飞。若是我所猜不错,长安溃败之后,张济、樊稠、李蒙、王方、杨定、胡轻等人。怕是已经心怀其他心思,不愿再被李校尉、郭校尉统帅!李校尉、郭校尉既然不能如董公、牛辅那般总揽十万刚,毛又怎会对刘易有甚威胁。既致命威胁,刘某又何必陈飞两位?。

    “或许李校尉、郭校尉又言及王允诛杀凉州人一事。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两个,刘呆不似王允那般不知变通,刘皋他能容人!刘呆容得谨中义从,容得白波黄巾,容得匈奴残部,为何容不得我凉州人?。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在赶来鸿门亭之前,曾在数万凉州兵、并州兵面前,正大光明的为董公孙女渭阳君董白与刘皋,准备高水准订婚仪式!刘呆肯娶董白为妻,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两位还不明白?。

    郭记眼睛一亮,一连串的问题立时喷向贾诩:“董白?你是说董公的心头肉渭阳君董白?她没有死于长安祸乱?刘最愿娶董白为妻?王允有没有刁难?”

    贾诩笑容可掬,点点头应许郭记道:“不错!刘皋携军入长安,必定将因此秉持朝政。刘皋能不顾王允等朝臣脸面,主动接纳我等,又怎会再杀我等?刘呆娶董白为妻,则其亦是我凉州人也,为何投不得他?”

    比较于郭记。李椎显然想的更多一些:“贾校尉。刘皋娶董白为妻。是真心还是假意?是长远之策。还是一时之计?董白妇已不过十二三岁,若是刘呆收编我等手中精兵后。迫于王允压力,突然暗杀董白。取消两人婚姻,那我等又该如何作为?”

    贾诩道:“我初时已经说过。刘皋有容人之心。文丑、马腾,皆曾试图脱离并州系,甚至马腾还欲联合董公反叛并州系,但是一旦他们摆正心态,忠心效命,刘呆又随即启用,不因己意废人才。谨中义从且不说,并州军中,张燕出于西山贼;韩暹、丁荣等,出于白波黄巾;高顺出于吕布小兵,此四人,刘皋皆毫不忌讳,依为并州梁柱之材!”

    “刘枭心怀壮志,深谋远略。岂会玩弄奸诈险策。若是他言而无信。变更是非,他又如何吸能引才智投依?。

    “刘暴。是董公那般天下稍有的人主之材质。董卓在雏阳时,既,然选择不杀皇甫嵩,以后便决不会暗中刺杀皇甫嵩;今日局势亦然,刘呆既然与董白订婚,他就绝对不会出尔反尔,突然悔婚!李校尉、郭校尉。无须担心此事。甚至,投降并州军后,两位或许依然能如徐荣、马腾之辈,继续统领大军,冲杀战阵。立下真正的封侯之功。”

    李椎自嘲道:“不敢指望再继续统军。

    刘皋若能放任我等,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我便已满足!若是刘呆真娶董白为妻,我李椎这便降了刘最!不过,贾校尉还请对刘呆言,我李椎,降刘呆降大汉绝不降王允!”

    李椎表态后,郭记协随即道:“我也是一样,降刘呆降大汉,不降王允!”

    继而李椎又想起鸿门亭局势,道:“还有一事。诚如贾校尉所料。自长安溃败后,我与郭多郭记两人,已经不能再控制数万凉州兵。昨夜聚拢溃兵时,张济就已经越过我两人,直接联络王方、胡枪、杨定等人!贾校尉若是欲说服所有凉州将校投诚刘呆,怕是还须去他们那里走一趟,亲自劝说

    贾诩呵呵笑道:“无虑!无虑!只要李校尉、郭校尉能改旗易帜,十万凉州兵皆可不必再无端征战!张济,一郡之将尔,威望不足以辖制胡轮、杨定、王方等人,李校尉、郭校尉主军变旗,张济无能为也!”

    “且,两位校尉可知,刘呆自云阳突攻长安时,并州大军主力。业已同时向关中开拨。若是日期计算无误,其中一路,已经攻破华阴,向鸿门亭赶来!另一路并州兵,或是正在苦攻临晋,或是亦已绕过临晋坚城。直奔渭水北岸的高陵县城。”

    “有数万并州精兵锐卒围绕左右,张济岂敢动上一动?”

    李椎、郭记冷吸一口气,彼此对望一眼道:“贾校尉。刘枭并州兵全力进击,这我亦早已猜到,但是他们如何来快攻破华阴坚城?并州骑兵野战虽强,攻城战却没有这么厉害吧?”

    贾诩摇头:“不然。冉语有言“物必先自腐,而后虫生。!华阴城虽坚,却拦不住内叛之人。外界盛传,刘枭最崇拜故太尉段颊,其征伐西羌时,屡屡提及段太尉之名。且如今,身为段太尉左肩右膀的夏育,与刘最关系亲密异常。”

    “守护华歆的段偎,是太尉族弟。今日长安溃败,凉州兵再无前途。无可奈何之下,段偎不会主动投降刘皋?段偎投降刘呆,吾等还能期望华阴能守?”

    却是华阴巧妙的遮过李察事件。将华阴陷落之罪,提前安插在段偎身上,继而掩饰他推举李察守护华阴的负面影响。

    餐过贾诩一番游说后,李椎、郭记终于承认失败,接受刘呆的招降。

    生命担忧革除之后。李椎、郭记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从提心吊胆心情里彻底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