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二月二十八,清明。

    碎阳,小*平津。

    淮南子有曰: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也!

    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值春末夏交之季,维阳附近自然少不了阴雨连绵。纷纷牛毛细雨,迷迷蒙蒙,终日不见一丝阳光。

    阴霉天气,最易滋生郁闷。

    若说南线大谷关一带,董卓和孙坚斗的不亦乐乎,这北线孟津”平津一带却是冷冷清清,忙于立刘虞为新帝的袁绍、韩馥,却是仅令赵浮、程奂等人,率数万兵卒屯守黄河北岸。不曾主动出击配合过孙坚的军事行动。

    袁绍、韩馥久无动作,小*平津戍卒自然也逐渐懈怠。

    纷纷细雨中,一位轮值警戒的军侯,率五六十兵卒,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有气无力的巡视黄河南岸。其中,这位军侯双腿紧夹战马背手躺在马背上,袁衣遮在上身。斗笠盖在脸上。

    老马识途,兀自沿着黄河岸边道路,在雨丰散步。

    中午时分,军侯即将与下轮警戒换班时。忽有兵卒大声呼喊:“咦!北岸有大军奔来

    军侯一个。激灵,从浑浑噩噩状态苏醒过来,眺目远望:依稀可见。黄河岸北,奔来一队甲兵。

    军侯送依照惯例,吩咐道:“你们十数人返回大营,禀告校尉,全军待命;你们十数人继续巡视河岸,防备敌军斥候过河;其余的。跟我去高坡,观望敌军布置

    军侯跨马登上高台,稍稍远望一眼,不禁冷吸一口气:“唯,这最少也有数千人呐!河内逆贼,莫非不顾阴雨来进击小*平津?这可是一场大战

    自南岸高处,望向河北岸。只见一条长龙似的军伍,逐渐集结在黄河北岸三里外,战马群群,铠甲满目,兵戈森严,内孕萧杀气息。

    “自孙坚破击胡庸才以来。相国见其势孤,不为山东叛贼庇护。遂欲连势孙坚,反攻山东逆贼。奈何孙坚这贼子恁是顽固,口口声声,忠义不绝,其行止却反而大逆不道,意图攻据维阳

    “若是袁绍、韩馥趁孙坚破击胡庸才,令相国措手不及之际。应声反攻,却是能直接能威胁碎阳。今相国与孙坚屡战大谷关多日,孟津小*平津一带都已补充兵卒完备,河内兵为甚昨日视若无睹,今日却突然难?。

    “而且,不是说山东兵内部交恶么?前些日子,不还传来,幽州公孙瓒与韩馥交恶,甚至突袭过翼州兵么?有幽州公孙瓒如背后毒疮,河内兵焉敢出击小*平津?。

    军侯遥望黄河北岸来军,心中疑惑不解。

    屯戍小*平津的飞虎校尉,一听兵卒来报。言自徐荣大破王匡之后,河内兵再次出现小*平津对岸,不敢怠慢丝毫,连忙令帐下兵卒,皆披上袁衣,回到各自防守位置,迎接敌军攻袭。

    去年冬日,徐荣、张辽大破王匡,而后董卓虽舍弃河内一带,但袁绍、韩馥等,却一直不敢再次屯兵河阳津。于是河内郡西部沁水、波县、职县、河阳四县,便成为刘暴、董卓、袁绍韩馥三方缓冲地带。其中河阳县下游,屯戍的乃是韩馥亲信赵浮、程奂等人数万兵卒。应对来自于孟津威胁。

    有鉴于此,董卓防护重心,自然迁徙至孟津一带,至于小*平津。则只留下三千人,作为侧翼防备。若是小*平津受袭。孟津却能及时来援。

    飞虎校尉,这是为对持山东联军,临时设置的杂号校尉,与昔日征伐西羌时,刘暴所担任的破羌校尉一般。

    飞虎校尉全副铠甲,率一千身披蓑衣兵卒,防护小*平津渡口各箭台、高地,弓箭手备箭于弦,弩弓手手扣悬机,严阵以待。同时,飞虎校尉身边斥候,只等观测出北岸大约多少来敌,统帅为何人,便飞马奔至孟津,请求援兵相助。

    飞虎校尉部下正在遥望北岸。辨别敌军时,忽然箭楼上斥候回报:“北岸敌军。数十人推着一条中等渣船,向河岸边行去,非是敌军今日便欲攻击,便是“敌军,试图派使者与我们联系

    又过片刻,一条大淡船入水。总计十余兵卒,拥护着一位将校级别将领,依次踏上淡船。十余名兵卒齐力划船之下,效率很快,不一时。就行至大河中间。

    颜色一如泥浆的黄河水上,渔船慢慢靠近南岸泥沙滩。距南岸数十步远时,飞虎校尉喝道:“来人为谁?。

    淡船上十数兵卒立即回答:“我们是并州兵。奉州牧刘呆之命。携军入维。护估汉家刘氏江山。”

    听到淡船上兵卒回答是并州兵,飞虎校尉猛的松口一气。飞虎校尉对董卓布局也稍微有些了解,知道董卓试图绑架刘焉、刘最,连势对抗山东联军,屡屡强迫两人送兵勤王。

    初始,无论刘焉还是刘皋。任凭董卓一道道诏书催迫,却根本毫不理会。即便是没有山东联军这个因素,似刘焉、刘不丛般人,怎会无故送给董卓数千兵。增强敌人。削弱日”

    然而,去年冬季,董卓南北两线出击,北灭王匡,南破孙坚,军威威慑汉帝国各方州郡。当此董卓大胜时,益州、并州都是人心浮动。

    似乡间平民,或许还是惯例的骂骂老天不开眼,竟让董卓逆贼得势如此,但是那些豪强、大户、名门却泛起心思,暗中交接董卓,为自己留条后路,一如后世历史书籍所载,官渡之战时,曹操帐下文臣武将那般心思!

    为安抚州郡大户。刘焉与刘呆都有所屈服。针对于董卓绑架之策。刘呆、刘焉不约而同改口。一说并州地大人少,难以募兵,一说益州南蛮众多,不易募兵。还请再董卓容忍两三月。

    因为此事,刘呆趁机加深与刘焉联系,双方书信来往频繁甚于刘皋之于刘虞。当然,这也是因为刘焉心中隐隐有大志,当此时他还在暗中布局,欲效仿汉高祖刘邦,兵出汉中,继而占据汉中,重定汉室,不同于刘虞。

    刘焉心有野望,刘暴心中更是早已视大汉天子为必得之物。因为两人心中皆视董卓为大患,故关系迅增加,若不是顾忌董卓兵强刘呆甚至能立即与刘焉结盟。

    董卓以“勤王送兵”之名。向刘焉、刘皋索要精兵之事,刘呆、刘焉虽施展迟缓**,但至今年初。却是已经拖延至极限。

    初平二年二月中,初掌益州的刘焉,一如历史那般,向长安供兵数千精兵。因私心为念,刘焉虽然供兵董卓。却不愿放松对这数千精兵控制,遂在精兵中广插暗桩。令长子刘范暗中影响这数千兵卒。因为刘焉步步布局,却是对未来大事影响深远。此皆后话,暂且不提。

    飞虎校尉心中度量,刘焉既然供兵长安,刘呆随即供兵,亦是常理之中。不过飞虎校尉又多问一句:“益州牧供兵长安天子,并州牧怎却供兵维阳?”

    淡船上兵卒又回答道:“本欲去长安,忽听江左孙贼寇兵大谷关。威胁维阳。故改道至维阳,为相国助阵。为破击孙逆献出微毫之力。”

    见这些并州兵卒回答,合情合理,飞虎校尉遂撤去警戒,令渔船上兵卒上岸:“何人为并州军使者?”

    一全身铠甲之人走出,抱拳回答道:“我为并州牧帐下天井都尉张燕,共统帅八千并州精锐,送至维阳!北岸为五千步卒,因为天**路泥泞。三千精骑,怕是傍晚时分。才能赶到。”

    飞虎校尉闻听张燕自我介绍。心中一惊。拱手道:“莫非是去年,以六千兵卒,与高顺共破袁绍七千精锐,屯戍上党天井关的天井都尉张燕?以区区六千余人,都尉能一阵破击袁绍七千精锐,并且斩八百,俘虏两千六百,真可谓凶勇悍战,令人敬仰!”

    张燕亦恭维道:“岂敢岂敢。那七千兵卒,不过是袁绍刚招募的黑山贼。战心不强,若是飞虎校尉将兵,何须三四千人!贵部声东击西,一举歼灭王匡泰山精锐,才是真刀真枪的战阵!”

    飞虎校尉一边散去斥候,一边呵呵笑道:“黑山贼?真实根底谁不知!那七千精锐若是刚收伏来的黑山贼,山东联军尚有可战之兵哉!兄弟我却最敬仰善战之将!”

    张燕心中一动,令属下取过一具强弩,递给飞虎校尉:“并州荒芜。地无所产,惟州牧善格物之道。洞晓天文地理,得以改革并州器具,锻造出一些精制强弩!初至河南,囊中羞涩,故以此强弩为贺礼,请校尉勿怪。”

    飞虎校尉接过强弩,仔细翻看一番,啧啧道:“我虽不熟悉弩弓射击之术,十射难中一二,然只观其形状,却也晓得这具弩弓制作精良。不比寻常事物!”

    张燕哈哈一笑:“校尉莫失望,之所以称此弩弓精制,正是因为但凡学过数月弩弓习射。皆能十中七八。”

    “来来。我与校尉讲解一番。校尉先看这弩机”并非是郡国兵制式青铜制品,而是精钢锻造。不过可惜,精钢难冶,这类弩机不能量产,也唯有我这部将之官,才能佩戴一两具。”

    “再细瞧这弩机处,现这三横三纵,状似九宫图的铜丝么?配合弩弓望山、分寸小矩,连线瞄准。以勾股计算之法,目测箭靶高低。以这九宫图铜丝作为上下左右移动箭矢标准,却能将弩弓准度提高数倍。”

    “此弩弓本是陈王刘宠所制作,昔日陈王能以千数匆忙召集来的郡国兵大破黄巾蚁贼,所依赖者,便是此弩弓也!今日陈王虽然势弱。然能立足于豫州,南距孙坚、袁术,北逆刘岱,便是因此这种弩弓,在弩机之处添加三纵三横九宫图,令弩弓手所需人员素质大大降低。只有弓矢齐备,数月而能扯起大军。”

    “州牧讲学邯郸时,曾向学子提问,世间可能制出千步弩、万步弩。而后学子儒生云集于邯郸,其中有一人恰巧带来一具陈王所制弩弓。遂仿制出并州新弩。”

    飞虎校尉拎着强弩,狐疑道:“这弩弓真这么厉害?”

    “校尉可设箭靶一试。”张燕道。

    好奇心作的飞虎校尉,立即于三十步外设一箭靶,由张燕指导射击。前十箭,十矢五中,虽然没有张燕说的那么厉害,但却是飞虎校尉成绩最好一次。

    又射十箭,十矢六中。再射十箭,十矢七中!

    三十箭射完,飞虎校尉双眼困乏,却是掩不住蓬勃精神:“真是天下难得奇巧之物,怪不得陈王每次战罢,皆藏弩府库,唯恐弩弓流落外间。弩机内设九宫图小小物件,便能令人轻易组建数万弓弩手,真可谓良器也!”

    飞虎校尉将强弩推给张燕:“如此利器,还是请都尉献给相国言董卓兰。相国若得此利器,精骑前方破关。弩弓手入关屯兵于后,如此前以骑兵聚歼敌兵主力,弩弓继后以据地,正在再现孝武皇帝破击匈奴之局势也!”

    张燕又把强弩推给飞虎校尉,笑道:“北岸五千兵卒中,有强弩手一千五百人,他们虽不曾佩戴精钢弩机强弩,却亦皆是陈王改进的弩弓。有千数具弩弓,睢阳又有无数宫廷巧匠。复制出陈王弩弓有甚困难。此弩单献给校尉,至于贡献相国之器物,州牧早已备下,还请校尉放心。”

    张燕如此一说,飞虎校尉顿时“略”的将强弩拿回来,爱不释手的抚摸强弩,心不在焉的回复张燕:“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啧啧,没有想到竟有一日。我这材质。也能十射七中!”

    见飞虎校尉把玩强弩,张燕会心一笑,向飞虎校尉询问道:“州牧文书、虎符、官印,既然都已检验完毕,那我们并州兵什么时候,可以渡河援助相国?”

    飞虎校尉随口道:“我已派斥候,快骑回禀徐中郎将吉徐荣三、相国。三五日之内,都尉军马安置处。便能定下。”

    张燕徒然变色:“河阳津下游,赵浮、程奂两从事,屯兵数万,强弩万张。威逼孟津、小*平津。今日我等若是不匆匆渡河,一旦为赵浮、程奂两人觉,携大军掩袭我等,那该如何是好?自古有云,背水结阵,形同自杀。校尉将至我等于何地也?”

    见张燕突然难,飞虎校尉有点愕然,继而又觉得袁绍屯兵河内郡怀县。赵浮、程奂两从事又将兵数万,对峙孟津,两方夹击下,张燕八千人留在北岸,的确是危险重重!

    不过,虽说是董卓强行征调并州兵入维,然而为了利用这数千并州兵。董卓肯定会对并州兵打乱重组,调换将领。董卓整改并州兵策略尚未到达,飞虎校尉怎敢私自放并州兵渡河?若是并州兵渡河之后,突然反叛,那又该如何是好?

    犹豫一下,飞虎校尉道:“官低人卑,不能自作主张,还请都尉见谅。若是都尉担忧赵浮、程奂来袭,我可飞请示孟津。或能调来四五千兵卒,为都尉护阵。”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飞虎校尉刚接受张燕赠礼,却也不愿立时翻脸,任随张燕无意义的咆哮。

    张燕冷,亨一声道:“纵然唤来四五千兵卒,他能渡河为我军护阵,赵浮、程奂一来,我等我不还是孤军奋战,背水逆敌?相国百般强迫州牧送兵,莫非是欲令我并州儿郎枉死他乡乎!”

    飞虎校尉皱眉不乐,埋怨道:“都尉说的哪里话!眼前大贼是让东叛逆,相国虽孤军奋战,一人担负天下人之望,但亦北连并州,南结益州,安稳大汉江山。怎会刻意暗害并州豪杰?都尉请勿多想!”

    刚才还与飞虎校尉言谈甚欢。甚至手把手教习飞虎校尉射弓弩的张燕。此刻却似突然转变个人。翻脸大怒:“我并州兵一路急行军。好不容易瞅准机会,趁山东贼兵不备,才匆忙赶至北岸。我文书、虎符掌印,不差分毫,你却不欲令我渡河,这是什么缘故?纵然不是欲借山东贼兵击溃我等,亦是以为我等无足轻重,可有可无!”

    “昨日诏书一日数至,催促州牧送兵勤王;今日我等念及孙逆寇兵大谷关,故日夜兼程,欲助相国一臂之力,奈何却被拒之门外!何其前恭后倨如是哉?”

    “若相国无须我等勤王,那我并州儿郎便索性返回并州去!左右。拿纸笔文墨,我这就书信辞别相国,返回并州!”

    飞虎校尉没了玩耍强弩心思,张口欲劝道:“都尉,”

    便在此时,一位飞虎校尉亲信小声附耳说道:“校尉。

    此必是刘皋笑里藏刀计策。那刘皋本心不欲送兵相国,诏书屡屡不奉,今日之所以送兵,乃是畏惧相国大兵。”

    “今日。张燕无故惹起矛盾,必是他欲借此滋生矛盾,乘势返回并州。不留下把柄!如若如此,校尉一旦处理不当,便成为刘皋婉拒相国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