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o董卓迁京(三)

    董卓一边忧心,刘焉诛杀贾龙、任岐后,是否会起兵出蜀,逆击关中;一边观望并州地理,思考起刘杲诸事。

    皇甫嵩弃关西十余万步骑而入雒,足足将董卓势力提升数倍,自此不惧关东诸侯。关中落入董卓之手,雒阳顿时成为董卓与袁绍鏖战前线,而非孤城一座。然而,要保障雒阳安全,董卓手中必须掌握河东郡。

    自春秋始,秦国据关中,弓马锐利,常有内侵之志,却久为晋国封锁。双方鏖战河西数百年,三家不分晋,秦人终不能入中原半步。直至战国时,秦大败魏国,尽取河西、上党之地,屯兵黄河之侧,方护住关中北翼。至此时,大秦这才能安稳展关中,逐渐走向兴盛道路。又数十年,秦国在汉世河东郡区域占据绝对优势,遂虎视天下,小觑诸侯,进而吞并六国,合野八荒,建煌煌大秦帝国。

    汉楚交兵,刘邦屡败屡逃,为时人轻之。而后,至韩信灭赵,入据邯郸,将河东郡纳入汉胸怀,汉、楚强弱之势立时调换。是以,当时刘邦虽有荥阳大败,项羽却终不能入侵关中,伤及刘邦根本,一举而灭之。反观刘邦,则手握关中沃野,南有蜀地屏障,北有并州、赵国阻隔;居于不败之地。刘邦荥阳大败后,才过一年,项羽已经不得不求和刘邦;再过一年,项羽已经被刘邦兵围垓下,独唱霸王别姬。

    此皆地利因素。

    董卓以秦汉之势,向众人解释迁都长安必要性,岂会不懂河东郡利害?

    故,皇甫嵩明确入雒之后,董卓立时抛弃去年与刘杲签订和解条约,一封书信召唤刘杲入雒。却是董卓亦奢望刘杲也如皇甫嵩那般,乖乖入雒,将并州、河东郡双手奉上。

    但是,似刘杲这般,早在穿越这时空后不久,就已经将自己目标定位至大汉天子。晓得今后大势的刘杲,又潜谋五六年的刘杲,怎会学皇甫嵩那般迂腐。

    刘杲因贾逵所献“退避三舍”之计,早已决定,重心北迁,合势刘虞,远避董卓、袁绍战乱,坐山观虎斗。

    所以,董卓这一封书信传来,刘杲顺势启动已经准备多日计划,当然刘杲还不忘占据大义名分,回信斥责董卓无信:“陕县和解,卑职与明公{董卓}约定,三年之期不满,明公不可征调我去他地。奈何三年之期未过一半,明公忽来信纸,征调我入京师?此明公之心意,亦或为他人冒笔?孔子曰‘人若无信,不知其可’。明公失信卑职事小,若因此失信天下,复有再效命明公帐下?”

    董卓收到刘杲来信后,本来还准备诡辩,说些例如“召你入雒者,非我,实乃天子也。董卓不过人臣,岂可逆天子之意?”“此一时彼一时,昔日和解是为和平,今日纷乱,自当事随时世而改动,不可顽固于一言。”等等藉口,来否决刘杲斥责,继续迫使刘杲入雒。

    不过,董卓回忆起刘杲昔日破韩遂光景,心中却是没底:“刘杲如今虽逐渐圆滑事故,不复凉州豪情直率,但毕竟是一翩翩少年,性格未定。昔日他平定西羌后,因为朝廷某人刁难,竟弃封侯赏赐而不顾,只身返家;今日若是一旦惹怒其人,他忽然颠少年率性意气,置大局不顾,非要来和我拼个你死我活,那却是得不偿失。”

    老人稳重偏文,少年轻狂任侠,董卓久在兵旅,最是熟悉少年性情,不能不担忧。毕竟不少大族少年才士,平素经家族刻意培养,行事稳重、手段颇类于官场老人。然而,一旦遭遇紧迫时刻,遇上关乎生死之大事,他们往往不能运转圆润,甚至因长年压抑,一时之间竟走上极端。

    况且,刘杲最后所说的“若是失信天下,复有谁,再效力明公帐下”这句话,也直点董卓心中最痛处。

    第一,董卓入雒阳,为保证手握所有军事力量,自然要花费不少钱财,来招抚故何进帐下大大小小将校、亲信。似吕布投降后,董卓就在吕布军中散足足数千万钱,以此来拉拢吕布派系,使他们与董卓身心相连,结成一体。

    这些钱财不是凭空得来,而是董卓强行吃大户,从雒京豪强身上,用刀剑逼抢来的。而后,董卓虽然如愿控制住雒阳卫尉南军、北军五校、西园八校残余等等雒阳戍卒,但他亦与雒京豪强结下生死仇。

    毕竟,董卓为搜刮雒阳豪强,干过不少惹人恨的龌龊事。当然,即便董卓再文明,那些被逼贡献千万百万钱的雒阳豪强,也不会对董卓有半点好感。刘杲便是因为董卓在雒阳制造的种种危机,才宁肯饱受缺钱之苦,也绝不敢学后世太祖起家时策略,打土豪分田地。

    刘杲自入汉世五六年来,深深刻刻明白何为“民为重,君为轻”。这个所谓的“民”,在汉世,绝不是指那些乡间耕田百姓、苍头屠夫,那些大大小小,有一定权力的士家门户,才是这个“民”。

    正如汉世著名的盐铁争论,初始不觉如何。待刘杲处理河东盐池之后,才明白原来所谓的民营,便是士家大族经营。

    所谓的“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民”,也绝不是表象的农民、渔民,不然历史上雄霸北方中原的,应是素以仁义著称的刘虞,或者被贯以“妇人之仁”称号的袁绍。

    刘杲藏于一角,淡观历史书籍故事,在眼前缓慢上演。不知不觉,刘杲对国家大政的体悟,渐渐更为通透。

    第二,董卓为掌控四方州郡,巩固中央雒阳,辟用韩馥、孔伷、刘岱为州刺史,然而如今这些人又尽皆背叛董卓。

    求信而不得!

    董卓不仅外患如此,亦有内忧。

    因为表面屈服的朝廷百官、雒阳豪强的挑拨撮合,董卓手中掌控的军伍,也渐渐有不稳痕迹。南北两军以及雒阳本土将校自成一系;吕布所率河内、并州兵自成一系;董卓部下凉州儿郎亦自成一系。三系之间,因为理念、习俗、历史不同,矛盾丛生,令董卓整日焦头烂脑。

    雒阳南北军以及虎赍、羽林等,成份复杂,或出自雒阳边郡,或出自并州、凉州、三辅。也是因此,他们与并州河内系、凉州系之间虽然矛盾丛生,还能勉强克制。唯有并州河内系、凉州系,中间无人联系,且因为某人私心作怪,双方兵卒越来越闹腾。不知不觉,连身为并州河内系主将的吕布,也和凉州系董卓亲信逐渐交恶。

    董卓稍稍犹豫一会,提笔回信刘杲道:“最近雒阳多变故,新任刀笔吏,不知朝政密谍、你我友谊,乃至错书信。此非我本意,伯兴见谅,且请勿怀疑我心。”

    却是董卓借刘杲所给台阶,委婉的否定征召刘杲入雒的那封书信。

    董卓虽然口上说“请勿怀疑我心”,可他绝不是大善心,欲轻松放过刘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