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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抬头时,珠儿已是满脸小意体贴,扶着江玉躺到床上,“昨晚关在又黑又冷的柴房里,没吃没喝也就罢了睡也睡不成,最怕寒气入体。小姐先躺下暖一暖,我这就去烧水来服侍您沐浴。再去问问看门的婆子,能否求老太太派大夫来给您把把脉。”

    “为着新得的孙女,小吴氏哪里敢见血光?昨晚连打都不敢让人打我。不过是请大夫把脉,她又不能不要我这个贵妾,就是做样子老太太也不会拒绝。”江玉觉得喝过药的胃里暖暖的,听珠儿这么一说顿觉身上又不清爽又冷得很,催珠儿去请大夫,又道,“老太太要我抄的经,我就交给你了。”

    她盼着将来母凭子贵,哪里容许身子有一点不妥,颐指气使的就将抄经的事推给珠儿。

    珠儿自然应下,捧着空药碗轻手轻脚退出去,几乎忍不住骂江玉夜郎自大十足蠢妇,害江玉被两重婆婆厌弃只是目的之一,更重要的目的是要让江玉畏惧体寒主动吃补药。

    她要以其人之道还至彼身,让江玉尝一尝被人暗中断绝子嗣的绝望,更要让江玉失去杜振益的宠爱,将来享不成荣华富贵!

    珠儿阴恻恻的笑,一计得逞,心下再生一计。

    且不说珠儿如何盘算,只说大吴氏、小吴氏走后的清和院摆上早膳,陆念稚和杜振熙陪江氏围坐一桌,摒退下人自在说话。

    江氏听罢二人的发现,也不讨要杜府大爷的私人日志看,只沉默了半晌,又是怅然又是无语的轻笑一声,“这可真是峰回路转。原来不是我们杜府欠唐家,而是唐家欠我们杜府的!”

    得知真相后,越发觉得柳氏的滔天恨意是个天大的笑话,当下也懒怠说这些糟心事,肯定陆念稚道出的计划道,“就依恩然说的办罢。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能一次解决唐家也省得再有什么闹心事。”

    见陆念稚点头,杜振熙少不得问出之前的疑惑,“四叔,您说还有些旧事和唐家有关系,要当面和曾祖母商量,究竟是什么事?”

    陆念稚不再隐瞒,将自己早年发现的“那件”旧事一一说来,末了道,“那个‘人证’我一直养在外头,原先不确定是巧合还是故意,如今回头再想,多半和唐老太太有关。”

    “这样阴损的招数,倒像是柳氏的作风。”江氏虽意外却没有多少恼恨,依旧平心静气道,“到时候对上唐家,正好把你发现的事一起清算了。看柳氏还有什么话可说。”

    杜振熙脑中回响着陆念稚发现的“旧事”,虽做不到江氏这般云淡风轻,但也无话可说,只一脸都写着复杂滋味。

    江氏看得笑起来,捏了捏杜振熙的小脸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说罢话锋一转,透出几分真切的喜色来,“小一媳妇是个福气厚的,生的姐儿也好。本还担心早产会体弱,没成想又沉手又康健。你们一个是叔祖父一个是叔叔,用过膳就去看一看福姐儿。”

    福姐儿是大少奶奶长女的小名,还是大吴氏亲自取的,她虽看不上娘家落败的大少奶奶,但爱屋及乌极疼杜振益的长女,也不嫌弃大少奶奶没能生下长曾孙,又有摔跤早产的惊险在,倒是很抬举福姐儿。

    所以说人丁凋零也有人丁凋零的好处,至少大吴氏没再为生男生女闹龌龊,不过,人丁凋零辈分就跳得又快又猛。

    辈分升级的陆念稚和杜振熙都笑着应下,漱口净手后就往西府去,大少奶奶正是仔细调养坐月子的时候,二人不过隔着门板问候几句,就转身去看福姐儿。

    肉团似的小婴儿睡的香甜,被奶娘抱着见人也没醒过来,软乎乎的小模样几乎令杜振熙手足无措,抱也不敢抱一下,目光又是欢喜又是留恋。

    “以前只觉得你喜欢晨芭、小十一多一些……”陆念稚偏头看杜振熙,一边回东府一边笑道,“原来你喜欢小孩子?”

    大概是女儿家的天性使然,杜振熙偏疼八妹杜晨芭和十一弟杜振晟,如今见着个又萌又软的小侄女,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确实喜欢小孩子,闻言坦然点头,“福姐儿多可爱!等五姐、六姐出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我添个外甥、外甥女。”

    陆念稚慢悠悠的哦了一声。

    杜振熙偷眼去看,就见陆念稚嘴里虚应,眉心却微微蹙起来,看得她短暂平复的心又猛地一跳。

    陆念稚一声意味深长的哦是什么意思?

    在陆念稚看来,她喜欢小孩子,自然盼着早日“娶妻生子”。

    如今她已经无意再和谁家姑娘议亲,只想平平安安等到恢复女儿身后再说,如果她一味强调自己喜欢孩子,盼着将来“娶妻生子”,陆念稚会不会知难而退,放弃勾搭啊呸,放弃喜欢她的事?

    难说。

    陆念稚的心思要是这么好猜,她以前何必防贼似的防着陆念稚?

    而陆念稚的心性如果能轻易动摇,她又何必担心将来不能顺利为杜振晟拿回家主之位?

    这一想心中又乱起来,她有意无意的减少和陆念稚的交流,默默在外院路口分手,抬脚就飘回霜晓榭,错眼见先行回院子的竹开迎出来,就随口道,“昨晚辛苦了,回头让桂开给你包份儿赏钱。”

    “我哪里算得上辛苦!最辛苦的是明忠。”竹开嘴皮子利索,做事却有分寸,不敢独揽功劳,只就事论事道,“您和四爷一离开祖坟,明忠就和老家丁做足了戏份,待在祖坟大院里假作服侍您二位。我守在外头车上,好半晌不见明忠回转呢!

    后来进去讨口热茶喝,才知道明忠也不在祖坟,老家丁说他指着一件事就出去了,多半也是从祖坟后门走的。我回车上睡到半夜,明忠才回转,说是奉了四爷和您的命,在的库房外放了会儿哨。昨天那样冷的雪夜,可真是辛苦明忠了!”

    杜振熙闻言一愣。

    她怎么不知道明忠昨晚去过库房?

    她和陆念稚什么时候安排明忠放哨了?

    她心下狐疑,不动声色的再问竹开,“多半是四叔私下交待的。我在库房里,倒是没注意明忠是不是守在外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的,他回去的时辰具体是多早晚,你可记得清楚?”

    “照老家丁的说法,应该是在您和四爷前脚刚走一刻钟后,明忠就离开了。”竹开眼中神色几不可察的一变,话都说得不利索起来,又是犹豫又是不确定的含糊道,“祖坟离码头不远也不近,我也不晓得明忠在路上耽搁了多少时候。约莫是开始下雪以后,地上落了有小半个时辰的雪才回转的……”

    也就是说,明忠暗中撵着她和陆念稚,后脚就坠在他们身后摸去码头库房,又在开始下雪没多久就离开了。

    刚发现天空开始飘雪时,她就发现码头库房的门被人从外头锁上了。

    杜振熙睁大双眼,眨了又眨,半晌才打发竹开,“我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今天你休息一天,不用忙着当差。”

    竹开应是,望着杜振熙背影转进二进院落,愣愣站了半晌,才略带懊恼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杜振熙亦是满心懊恼,她觉得,自己好傻,明明问了一句明忠新配的钥匙觉得古怪,当时怎么就没把前后的细节联系起来!

    昨晚乍然被困库房,她因着早有桂开备下的零散物件并没有多少惊慌,更没有多想,即不急着出去也没想过让陆念稚亮功夫破门破窗,为的是不惊动不该惊动的人。

    她以为,陆念稚也是这么考量的,所以才会那样淡定。

    现在细想,如果早知窗扇和后门被木板封死,曾经去过库房的桂开岂会不禀报一声?

    而看门人发现库房大门没锁,就算不担心是飞贼也该开门查看一番才是,怎么会不声不响就把锁顺手带上了?

    显见窗扇后门是新近封死的,而明忠手里那把不为人知的钥匙,则是真正锁上门锁的那把。

    竹开说的时间虽有些模糊,但也对的上。

    被困库房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既然是明忠一手布置的,背后指使除了陆念稚还能有谁呢?

    陆念稚没想对她怎么样,只想借机和她待一晚上,好暗搓搓的对她告白?

    杜晨芭曾为爱疯魔,敢在自己院子又哭又闹,陆念稚那样理智的人,会用这种方法才是题中应有之义。

    有过这一次,还有第二次吗?

    陆念稚岂是做了开头,不做结尾的人?

    不能再被动装傻了!

    再来第二次、第三次,她就是不想面对也得被迫面对,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想想怎么化解这件诡异的情事的好!

    杜振熙扶着椅把缓缓落座,重重长出一口气。

    她一向奉行有问题就要解决。

    一如当时“帮”杜晨芭时一样,如今问题落在自己头上,就更没有装傻充愣只一心当鸵鸟的窝囊选择。

    陆念稚喜欢男人,她总不能自曝自己是女扮男装吧?

    那就该轮到陆念稚情场失意,商场得意,越发有把柄拿捏她了!

    现在还不是自曝身份的时候。

    解决问题首先要追根索源,陆念稚真的喜欢男人,还是只是喜欢的人偏巧是她,是伪男人?

    不弄明白这点,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找突破口。

    杜振熙不由想起曲清蝉。

    论起生意上的事,她比曲清蝉和陆念稚熟,但论起私交和其他交情,曲清蝉比她和陆念稚熟。

    陆念稚除了一个险些做亲的准未婚妻苏小姐外,这些年还真没流露出一丝一点男女之情上的喜好,也许曲清蝉会知道?

    杜振熙精神一振,左右除了曲清蝉外她也没有外援可求助,权当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打定主意,带上桂开就出了门,不过去庆元堂之前,她得先去奉圣阁。

    接待京城来人的事尚且得暗着来,但奉圣阁年后就要挂牌营业,她有大把借口去奉圣阁巡视,也必须去奉圣阁盯场,该收拾的院子,该怎么收拾她都得亲自过过眼。

    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当初帮陆念稚润色章程,顺带接手布置的活计。

    好歹有借口往外跑,省得在家里和陆念稚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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