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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这好不纯粹指儿女情分,还不可避免的纠葛着彼此的家族利益。

    但柳氏的做法,唐加明的说法,哪里是冲着结好去的,根本是冲着使坏去的。

    唐加佳先就想通这道关节,脸色煞白的摇摇欲坠,伏案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即绝望又不甘。

    唐加明心下动容,一头是暂时不可说的心仪之人,一头是从小亲近的亲妹妹,焦头烂额之余只越发柔和的劝解道,“加佳,伤心不过是一时的。你是祖母的亲孙女,是唐家的嫡出小姐,万没有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道理。”

    依旧半威慑半哄劝,只盼唐加佳不再纠结杜府亲事,将来会有更好的等着她,小姑娘所求所望,无非是风光夫家俊俏郎君,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却只说柳氏、唐家,不提唐加佳还是他的妹妹,显然已明确表达立场,他不会为此帮唐加佳。

    安慰的话语苍白无力,守在屋内的大丫鬟满心兜转的都是之前唐加明爆出的内幕,早已听得心惊肉跳,此刻见场面胶着,忙强笑道,“小姐心里难受,哭一哭没坏处。三少留小姐一个人静一静,总会想通的。”

    好歹劝走唐加明,转头想开导唐加佳,却见唐加佳猛地抬起头来,煞白脸上哪有半点伤心,只有一片狠厉之色。

    “事到如今,哥哥竟还想着拿话哄骗我!祖母当我是傻的,原来哥哥也当我是傻的!”唐加佳咬牙切齿,扬手就砸了个茶盏,“枉费我一心孝顺祖母、敬爱哥哥,还当家里疼我想多留我几年,才捏着亲事不放,瞧着杜府样样都好才开始为我打算起来,原来只是推我出去做棋子!

    哪来的脸说现在的局面是我造就的!祖母自己做事鬼祟,弄出个神神叨叨的小佛堂来,七少见了还没觉得不对,自家倒先心虚起来!赶着就要谋取杜府产业,倒拿我做幌子为家里行方便!”

    她前后一联想,便知是那天小佛堂探险惹出来的是非,一琢磨唐加明的态度,就明白杜府不足为虑,倒是自家先就异动连连起来。

    那些诡异的牌位,除了人命恩怨还能和什么有关?

    唐加明言尽不实,多半一知半解,内情只能着落在柳氏上头。

    这家里,上上下下还不是柳氏说的算!

    唐加佳脸色更白,她的大丫鬟哪里敢接这诛心话茬,顾不上满地碎瓷,抢地磕头道,“小姐再伤心,也不该说这样的糊涂话……”

    “吃里扒外的蠢货!闭嘴!”唐加佳扬手又是一巴掌,扇得大丫鬟跌坐在地,狠声道,“祖母和杜府有什么仇什么怨,和我有什么相干?祖母想拿我当用过就丢的棋子?我偏不如她的意!我知道,在你心里哥哥的话比我这个正经主子还有用。我倒要问你一句,今后你还要不要做那墙头草两头倒!”

    她人前娇俏人后娇蛮,气不顺时没少打骂下人,此时扇完耳光唬住大丫鬟后,又将人攥在手里又是捏又是扎,只照着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下手。

    大丫鬟吓得不敢呼痛更不敢哭,心知唐加佳的手段,立时就能悄无声息的弄死她,届时任是谁也不会为着她一个下人反倒追究唐加佳这个主子的不是,心里哪里还顾忌唐加明的吩咐,当下就表态道,“三少只是让我私下多留意您,别叫您做出出格的事。您才是我的正经主子,真有事我自然只听您的。”

    唐加佳冷笑着搡开大丫鬟,居高临下道,“算你识相!我刚才说的话,要是漏出去半个字,你一家子都别想有一个能落着好下场!”

    大丫鬟抖如筛糠,一个激灵忙主动附耳过去,照着唐加佳低语交待,陪唐加佳做足哭闹苦劝的戏码,如此闹腾几日,才一脸憔悴的去祥安院求情,“小姐倒是想通了,只心里难受消瘦得很。再这样关下去,对内对外都没有好话说。还请老太太示下,安小姐并几位手帕交送的聚会请帖,小姐应是不应?”

    出门应酬不过是个话由头,实则是问这足还禁不禁了?

    大丫鬟本以为要费不少口舌,没想到柳氏答应得爽快,顺势就解除了禁足,唐加明得了消息也没二话,只让门房安排车马,任唐加佳出门交际,随她只带大丫鬟一个,连个跟车盯人的也没有特意安排。

    大丫鬟不解,只当商户女儿不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柳氏既敢放唐加佳出门,就没有严防死守反而落人眼的道理,遂放心服侍唐加佳直奔西市。

    此时正是年货热销的时节,西市人流如织热闹喧天,唐加佳下车站定,望着满街林立错落的招牌,不用细看就辨认出杜、唐两家的商铺所在,她眼睛发直,心下已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祖母和哥哥放心得很,她就是顺利解禁有借口出门又如何,难道真能直闯杜府把祖母做的事、哥哥说的话囔出去,自断后路不成?

    就算她能进杜府,见得到的无非是杜府女眷,她只要泄露出一丁点自家的不对劲,杜府就是不立时将她打出门,也会先于祖母了断亲事。

    她只能来西市,却也见不到杜振熙,听说瓷窑事故之后,杜振熙就没再在人前露过脸,只被拘在庐隐居里代陆念稚理事。

    就算能见到杜振熙,她又能说什么呢?

    饶是家里当她依旧被蒙在鼓里,她自己捋清楚前因后果,照样一字半句都不能对杜振熙吐露!

    否则她和杜振熙的亲事,哪里还有半点转寰的余地?

    所以祖母哥哥不担心她会去杜府,也不怕她来西市。

    她光有不让祖母如意的想法,却没有半点能让祖母不如意的办法。

    想闹都闹不起来。

    进退两难。

    唐加佳原本兴奋得意的双眼已然黯淡无光,直愣愣的半晌才发觉脸颊冰凉。

    “怎么这会儿下起雨来?今年入冬雨水少,还当会是个暖冬,没成想竟是个冷冬!”大丫鬟此时也想通透了自家小姐的处境,一时不知该放心还是担心,只展开帕子替唐加佳挡去落在脸上的雨水,“您这样急慌慌的跑出来,却什么也做不得,不如先回去再仔细盘算盘算,左右不是没机会出门。”

    她扶着唐加佳避到街边屋檐下,只想劝唐加佳先冷静下来,回头气恨淡去说不得就消停了,嘴里只絮絮叨叨的奉承哄劝。

    身边来往的全是躲雨的路人,热闹反胜之前,嘈杂间唐加佳只觉大丫鬟的低语说不出的刺耳。

    她能怎么盘算,她该回去哪里!

    回去对着祖母、哥哥,只会让她更加意难平,心头恨得出火!

    唐加佳脸色骤变,到底顾着在外头没拿大丫鬟出邪火,只恶狠狠甩开大丫鬟的手,退出屋檐死死盯着大丫鬟。

    淅沥沥的雨水打在脸上,一张粉面阴沉得吓人。

    大丫鬟不敢再多嘴,晓得唐加佳不肯听劝,探手忙要将唐加佳拉回街边避雨,却见眼前一黑,定睛看清楚眼前人影,不由讶然道,“陆四爷?!”

    主仆二人正僵持在一间药材铺前,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唐加佳一心寻着杜府名下商铺走,脚下停驻的正是杜记药材铺。

    “唐七小姐?”站定药材铺前的陆念稚眉梢一挑,面上讶然不亚于唐加佳的大丫鬟,“你这是……来西市逛街?没带雨具?”

    最后一句是对唐加佳的大丫鬟说的,她忙道,“雨下得突然,赶巧逛到这里就忙着避到屋檐下来了……”

    她乍见杜府中人,还是杜府现任家主陆念稚,心中又乱又慌,忙拿话遮掩,只有点头的份儿。

    唐加佳却是愣怔,她循声别过头,只见陆念稚长身玉立,站在她身后歪着手中伞柄,倾斜的伞面将她头顶的雨滴遮得一丝不漏。

    陆念稚的身侧不见惯用的小厮,只见药材铺赶出来相迎的掌柜,规规矩矩的打伞候在一旁,显见早得了信儿,陆念稚是来铺面巡视查账的。

    但是杜记药材铺,不是早归杜振熙打理,划在杜振熙掌印的七店十一铺名下了吗?

    这在十三行并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正是各家生意关总账的时节,怎么出面巡视查药材铺账目的不是杜振熙,而是陆念稚?

    杜振熙反而留在庐隐居足不出户,所谓的代陆念稚坐镇家中理事,难道背后另有文章?

    那天对薄公堂,杜振熙可是不大不小打了陆念稚御下不严的脸的!

    唐加佳心念连轴转,阴沉而愣怔的粉面渐渐亮起来。

    陆念稚见状倒也猜到几分。

    唐家暗中盯梢杜府的人陆陆续续撤走,他安排盯着唐家的人却没有丝毫松懈,唐加佳又是禁足又是哭闹,总不会是为了唐家阴杜府的事,无非是为了她心心念念的亲事。

    看唐加佳这情状,多半不全知情,只晓得了柳氏做假亲的打算。

    否则怎么会这般失魂落魄,好巧不巧就停在杜记药材铺前?

    诚心避雨,又怎么会淋的手脸半湿?

    陆念稚心下哂笑,板正手中伞柄,示意掌柜送上雨具,边抬脚边道,“送唐七小姐到西市坊门停车马的地方。”

    掌柜忙将伞面斜过去,唐加佳却不接,撵上陆念稚道,“伞就不必借了,陆四爷若是得空,不如借个地儿容我歇歇脚喝口热茶。”

    陆念稚有些意外,却没一口回绝,只将手中伞柄再次一歪,无可无不可道,“相请不如偶遇,唐七小姐请移步。”

    他将伞下空间留给唐加佳,偏头见掌柜已经撑伞招呼唐加佳的大丫鬟,便任由雨水打湿大半身子,侧身让了让。

    一改之前对唐加佳不甚友善的态度,让伞抬步间,倒也细心周到。

    唐加佳面色又有些恍惚起来。

    没想到在受尽家人利用算计后,给予她照顾退让,为她遮风挡雨的,居然是外人,居然是陆念稚。

    居然是他!

    自从庆元堂言语交锋过后,她一向看陆念稚不顺眼,想来陆念稚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观感。

    即便后来陆念稚不再明里暗里,反对她和杜振熙的亲事,她和他偶然几次对面,也没有什么直接接触,更不存在“冰释前嫌”。

    现在,却对她这样和善,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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