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明与季桃已经连续三天都在外面奔波了,每日早出晚归,用摇光自己的话来说,简直就是现代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她这个“老板”心里略微有点过不去,在闲暇时间总会想着要不要给两位忠心下属提一下工资什么的,这一想就又扯到了何庸枝,然后一连串有关他们家主子的评价就跟跑马车似的充斥了魏摇光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脑海里,最终的结果就是要花费一点时间把自己再度变成无欲无为的读书机器,提工资之事压后!

    把养不起的月白送走的这天傍晚,夏侯明与季桃一起回到了驳樨园,待他们二人都站在书桌前三步的地方时,魏摇光一手执书卷,一手托着下巴,晶晶亮的眼神落在两位显得有些沧桑的脸庞上,亮出一个微笑,放下书本,她语带笑意地询问道,“可有进展了?两位都回来了?”

    季桃因着年纪小不太能沉住气,一听魏摇光和气地问询当即就笑嘻嘻地回话了,“那是当然!属下一出马哪里有不成功的事。”

    “不错!”

    魏摇光中规中矩地称赞了一句,她把眼神挪向一侧的夏侯明,“夏侯明,你那里的情况如何了?”

    “回公子的话,已经全部办成了。”他行了一礼,再从怀里取出来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托着交给魏摇光,“属下花了一点时间,把得到的消息都写在上面了,还请公子过目。”

    “哦?”

    魏摇光惊讶,她满意地一笑,接过了夏侯明递过来的册子,搁在桌子上面,掀开来看了一眼第一页,就没有再往下看了,合上册子,抬起头来对两个人说,“你们二人这三天辛苦了,先去洗漱下,吃饭后休息一会儿,晚间的时候我让雀儿去唤你们过来,现在就先这样吧,都先回去。”

    季桃与夏侯明道一声“是”,便转身出了书房。

    只剩下魏摇光一个人的时候,她掀开了夏侯明送回来的册子,仔细地看了一遍上面记录着的东西。

    上面记录的东西十分零碎,却也能看得出来夏侯明是一个很细致的人,事无巨细,他也不管有没有用全部写了下来,就形成了这可以说是第一手的资料。

    魏摇光全部看完花费了一些时间,心里对于李家的产业有了一个认识。

    根据夏侯明写的东西显示,现在的李家手里握着的产业涉及面十分广,除了常见的酒楼、布料、茶叶瓷器以外,还有铁与粮食、木材这些东西,当然他们李家也不会傻到了直接动手沾这些东西,用的都是些幌子,比如这上面写了一间打铁的铺子,平日里就干一些特别普通的事情,给城里的铺子打一套铁的器具,给街坊邻居打一些农具或者家居用品,说的详细些就是打一些铁锨、铁锹、铁篱这样的东西,还收走一些废铁废铜这样的东西,看起来极其不显眼,又十分的正常。

    但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间铺子会是一个庞大的据点,会做出私自贩卖兵器、制造兵器这样违背国家法制的事情。

    还有一间粮铺,收粮卖粮,看起来与平常粮铺无什么两样,但是,它也是一间暗铺,暗地里是一个巨大的据点,不仅倒卖粮食还沾手了私盐。

    让魏摇光一直都十分纳闷的就是,之前她给夏侯明的纸上有一家棺材铺,她一直想不通李家作为世家为什么要开一间这样晦气的店铺,如今终于想通了。

    这间铺子就更了不得了,居然染指海外造船工业,真可谓是一家分为有眼光的铺子啊,都知道开展国际金融关系了。

    这些店铺有的已经开了十几年了,有的是最近几年才开的,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掩盖不了了李家的胆大包天。

    古时以盐铁权收归国有作为一种统治手段,君主制的国家里统治者怎么可能会容忍有人倒卖盐铁呢?更何况还沾手了粮食与木材,可以做出一个大逆不道的猜测:李家这是叛国了。

    夏侯明送回来的这本册子,只是记录了一些很零碎、看起来很正常的话,可是若是细究起来就会是一个个珍贵的线索,顺着线索查下去,就会暴露出最丑恶的事实。

    看着摊在面前的册子,以及躺在抽屉里的其他册子,魏摇光陷入了沉默。

    她面临了一个难题。

    若是利用此事,揭发了李家,治他一个通敌叛国之罪,皇帝一定会诛九族,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李家蒙羞并且永无后人,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这些个李家旁系就会被全部诛杀,不管有没有犯错,不管是否年弱苍老,而她就会是这个刽子手,虽不曾杀掉他们,他们却因此而死。

    可是,若不揭发,李家不仅继续胡作非为下去,还会继续给敌国输送粮草、兵器、木材、钱财,等到有一天,这些国家拿起兵器积蓄好力量,侵犯齐国,发动战争,生灵涂炭,届时再无将星降世,百姓遭了难,这片大地再度被鲜血与残旗占领,那么那个人当年的牺牲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一面是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和上下性命,另一面是家国大义,该如何取舍,对于魏摇光来说怎么看都应该选择后者,但是人是有情的,会被各种各样的情所困,她也会在筹谋许久以后,面对上百的性命而产生动摇。

    到底该如何做?

    魏摇光慢慢合上了薄薄的册子收起来放好,她抬眼从窗口看出去,看见了一方的碧蓝天空,一只不知名的雀鸟飞过窗前,树叶哗啦啦的摇晃着,这个世界看起来是如此的安静美丽。

    如果她能够如这暮春立夏之际的天空一样简单就好了,就可以躺在天空之下,看着万物过眼不过心,噙一抹淡笑,装作世外高人,超然物外,敛起这一身的芳华,把自己静立成一棵树。

    多好。

    一只灰色的鸽子闯过生意盎然的景色,炮弹一样经过敞开的窗口,落在桌子上,惊起宣纸无数。

    摇光无语地看了一眼它,嘴角不可见地抽了抽,幽幽地叹口气,“你就不能看好了再降落吗?”

    从抽屉里摸出来一把药草喂给它吃,摇光取下绑在其腿上的信,展开看了一眼就把信给毁了。

    她拿起纸笔快速地回了信,重新绑好,拍拍灰色鸽子的小脑袋,让它飞走了。

    外面的天慢慢地失去碧蓝,被染上橘黄色,一轮圆圆的落日挂在枝头,东边一弯月牙已经显现身影,没有星子,漫卷的晚霞尽情舒展着这一天最后的热烈。

    魏摇光踩着霞光走下楼梯,推门而出,步伐极快地走去前院的花厅。

    当她路过紫藤萝花架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站在花架下面,她仰头看着开得十分热烈的花,眼睛里光芒闪烁,像是一瞬间盛满了情感无法宣泄。

    何庸枝的脚步顿在了花架外面,魏摇光听音辨认,她微微仰着头开口对何庸枝说,“如果,我明年要离开这里,你还会留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何庸枝从没有想过,他的来去并不怎么想过,很多时候都是八分必须加两分感兴趣,所以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收到了沉默的魏摇光冲着紫色的紫藤萝花笑了笑,没有说话,低下了头继续往前走。

    “姜十七应该就在盛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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