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冯溥出列言道:“启奏皇上,三月十六日刺马案今已审决……。”

    康熙皇帝从廷值太监手中托盘里拿过刑部上呈的奏折,翻开细阅。皇帝越看眼睛瞪越大,倘若此事当真,未免也忒稀奇了。

    三月十六日午后,皇帝微服出行,申时回程途中马车受损遇阻,时以为遭刺客伏击,然并无贼袭。后经步军巡捕五营全城大索,今协同刑部衙门会审,得出最终结论。此案乃由正阳门外观前街常氏车马行所为。其意旨在损坏沿途车马、行不法牟利之事,并无特别行刺企图。按理满门当受杖、徒之刑,惟因事涉皇帝安危,应罪加一等,判处家产罚没,处以流、死重责。

    康熙皇帝把这本折子上下左右研究半天,方才回过神,原来朕尚未遇到刺客袭击的高档次危机啊。只是不巧碰到一起在马路上摆洋钉、撒玻璃的无良修车铺啦。康熙眨巴眨巴眼睛,暗暗叹了口气,他常常慨叹人心不古,今日这‘古’偏就倒了,真令皇帝伤感。

    康熙细一想便释然了:“三月十六那日,朕在慈宁宫里陪着太皇太后,当时指派了翰林侍讲张玉书出去办差,不料他竟遇到此等古怪事。刑部仍旧按照律法惩处吧,朕不过问此事了。”

    刑部尚书冯溥闻言承旨,心知皇帝这是打算宽宏处置,把车马行危涉皇帝的罪名绕过去,也不深究了。然而康熙前头金口一开放过了采用下作手段恶意竞争的非法商贩,后头却看城管大队长不顺眼了。康熙特特把九门提督费扬古单独拎出来训诫一番。

    “朝廷设置步军巡捕五营是做甚么用的?不是事之后让你们全城大索、四处抓贼的。难道尔等平时没有安排步军营兵丁巡视街巷吗?前一阵子殴打朝廷命官的事情朕还没有忘记呢,现在京城街市上摆了这么久的铁蒺藜也没人现?没人及时清理么?……那些老百姓不明法理、不懂道义、只为图利,朕还能用律法约束、惩戒他们。尔等这些朝廷命官怠忽职守,不修法纪,朕当如何惩处啊?嗯?”

    康熙哗啦哗啦说了一通,把费扬古批得满头大汗。然而康熙也不撤他职,仍旧让费扬古戴罪立功,回去整肃步军巡捕营的纪律。康熙愿意让旁人挂职锻炼,姑且再给费扬古一次从头改过的机会呗。

    其实九门提督这个职位也有点敏感,掌控京城基层戍卫部队的。康熙还没想好调换哪个“亲戚”。那些亲戚中无论换成哪一个、来担任都公安局局长兼城管大队长都是势力趋向罢了。目前还是稳定局势比较要紧,康熙暂没心思搞亲缘平衡。

    康熙皇帝回到御书房时,把昨晚上决定好的赴日海商投标结果,交代张玉书前往京都【总商会】正式颁布了。康熙钦定了张原范氏和榆次常氏两家中标。

    张原范氏有赴日贸易经验、有雄厚财力支持、也有真正实力,本在皇帝意料之中。然而论及此次开拓海航商路的竞争魄力,榆次常氏爆的能量相当惊人,光这一份豪华标底,就比位居第二名的范氏整整高出两百万两白银,简直是趟天价标书。

    康熙实在是大爱这种暗标的方式,原本皇帝正在愁户部没有余钱筹建港口码头、设立海关总署呢,忽忽地大把白银、立刻就生出来了。康熙自己都没有料到这种针对赴日的海外贸易权能卖得如此值钱。

    奈何人品太好,山西表叔们笃信了张玉书一身五品文官官服摆出的皇商代理架势,竟然能把户部和内务府全都绕开了。然而内务府毕竟是皇帝自家的私库,虽不至于全托全信,然而没有设立中央银行之前,银子还是要暂时收存在这里的。不过那些管钱的手,得给朕洗得干净些。

    …

    康熙正想得出神,忽然内侍前来奏报:“启禀皇上,显亲王宫外谒见。”

    康熙皇帝一愣,随手把御桌案旁摆的一本簿册拿过来,翻开查阅。第一页是宫中嫔妃树状分布图,第二页才是宗室皇亲关系架构图,手指往下点一行、二行、三行、第四行,找到了。【显亲王丹臻】和硕肃武亲王豪格孙。和硕显懿亲王富绶第二子。生于康熙四年八月初十日。康熙九年六月袭显亲王爵。

    康熙心里算算年纪,原来他十五岁也不到,初中生一枚,应该好忽悠。

    康熙皇帝心情放松道:“宣。”

    显亲王身着正式的亲王朝冠、八龙四爪莽袍,入宫见驾。康熙细细打量,顿觉亲切,因早前在朝贺时他曾见过这孩子。当时瞧一少年眉清目秀,未及弱冠,却穿一身华贵隆重的亲王冠服,难免多看他两眼。只是拜谒的皇亲国戚人头太多,康熙已看得眼花缭乱,哪里能分辨出谁是谁?便也没放在心上。此时单独拣出来打量一番,印象十分清晰。

    康熙皇帝和颜悦色问他:“丹臻,你有什么事儿啊?”

    丹臻小脸端得是一本正经奏道:“启禀皇上,微臣自知才疏学浅,实在配不上留瑕格格。所以指婚之事,微臣恭请皇上另议。”

    康熙听得满头问号,朕什么时候指婚啦?做梦时?康熙冲丹臻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皇帝不过一个眼神飘过,自有贴身服侍的小太监(这几天摸清了皇帝的脾性),忙搬了一张小圆凳摆在皇帝龙椅下。康熙也不用起身,丹臻很识相地坐到康熙身边,恰好比皇帝矮了一头,康熙可以轻松地垂眼直视他。

    康熙慢条斯理、细声细气同丹臻说:“这会儿不是在朝堂,暂时不用称呼皇上。你呢就是朕的堂侄,告诉叔叔,究竟生了什么事,从头到尾,详细点说。”

    丹臻原以为自己很想得开,甚至于安慰额娘的时候,也同显懿亲王福晋说得颇为大度,挺有堂堂亲王的范儿。然而丹臻即使能装模作样、摆出大人们说话行事的调调,可他毕竟还不是成年人,实际年龄不够,真实心理年龄也不够,心里照样有那疙瘩哽着。

    偏偏显亲王的爵位既高且尊搁在明面。上头既没有成年父亲护持照应;兄弟手足间因地位差异、也不怎么亲近;母亲毕竟是女子,许多男孩的心事说不出口。忽然,皇帝亲口说出一句“告诉叔叔”的话来,把丹臻惊喜地差点兜不住。

    丹臻向康熙讲述一会儿,随额娘进宫请安的时候,如何在御花园里邂逅了留暇格格;上元节时听到她唱那一草原牧歌,心里更加地喜欢;然后花了许多心思送给她礼物、百般讨好她……;再后来留暇却把礼物全部退回来……。接下去那些留暇爱慕皇帝、不喜欢丹臻的话儿,丹臻也实在说不出口,少年怀春不遇的心中,顿时无限哀怨、委屈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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