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条被砍断了的手臂“啪唧”甩在了地上,绿色的血液好像也有腐蚀性,滴在地上就“嘶嘶”冒白烟,林夫人的怒吼响彻了整个洞穴,被砍断的断面不停蠕动着,要长出新的肢节,但生长的速度很慢。

    林夫人衣摆的下端飞出一条蛛丝,江穆棱以为她是想用蛛丝困住自己,挥剑迎上去。

    但那条蛛丝在冲他飞来的时候,半路改变了方向,往洞顶飞去,黏住后,林夫人一收丝,就荡在了半空中,顺着力道朝夏知秋荡去。

    夏知秋肩上扛了一个人,手里抱着那件喜服,完全没手空出来拔剑,再说他也没想到他呆在安全区还能把邪祟引来。

    眼见着那林夫人的钳牙都到他鼻子前了,夏知秋情急之下攥着那喜服,一拳头砸在了林夫人的四对眼睛上。

    似是被攻击到要害,林夫人倒着垂在蛛丝上,却没有了力气挣扎,只有那几条肢节在细微地抽搐。

    衣摆倒垂下来,他们看到林夫人的下半身都变成了蜘蛛的躯干,黑白的蜘蛛斑一圈圈纹着,细长的腹部有一块凸起尤其明显。

    三人把邪祟围了一圈,持剑警惕着,夏知秋还心有余悸“我去楉冰,你都干了些什么?吓死小爷了!”

    “我就和她聊聊人生谈谈理想,能把邪祟搞成这个鬼样子?”楉冰翻了个白眼。

    “她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没办法完全化成人形,”江穆棱用剑挑了挑地上的残肢,“但她力量很强,按道理说,不会失控到几步全身都变回原形。”

    “而且蛛丝衣卖了几年,却最近才开始召回吃人,说明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用人的血肉来补回。”江穆棱抽出一条捆妖绳,把林夫人全身绑住,准备到时交给附近仙盟驿站的人就算任务完成了。

    楉冰马上联想到了林夫人卧坐在床上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抚摸她的小腹,还有她那小腹的凸起……

    “她怀孕了!”楉冰把这些线索联系在一起,再折算一下那林老爷过世的时间,可以确定这就是那林亦的遗腹子。

    “啊?……谁的啊?”夏知秋捡起地上的喜服,“该不会是她还藏了个情人在这儿吧?”哇,林亦坟前冒绿烟啦!

    “当然是她夫君的!林亦过世才半年多好么?!”楉冰虽然只看过她阿娘怀阿弟时候的肚子,但也觉得这林夫人应该是快生了。

    所以,她才变得那么虚弱,才需要用年轻人的血肉才滋补自己的孩子。

    楉冰虽然感慨了一下不论是人是妖,当母亲的都很爱自己的儿女,但捆蜘蛛精的时候也没有心慈手软,那仅剩的半边肢体都缠得死死的。

    毕竟她吃了那么多人,已经算得上是厉祟了,他们这会儿不杀她,到了仙盟还是会被处决。

    三人合力把蜘蛛精往外拖,这动静把林夫人弄醒了。

    她的四对眼睛溢着绿色的血,一眼就看到了夏知秋拿着的那件喜服的下摆。

    捆妖绳上设了很多禁制,一般的邪祟是挣脱不了的,所以林夫人抵抗扭动了半天,也只能被硬生生拖出洞穴。

    突然,林夫人一发力,起身狠狠咬住了那件喜服,强大的下颚力让她一下子就把衣服从夏知秋手里夺了过来。

    夏知秋差点原地弹跳一丈高,要知道,刚才就差那么半寸,林夫人就要连着他大腿根上的肉一块儿咬下来了!

    江穆棱皱眉,从来没有听说过筑基期接到的任务,邪祟会这样强的,楉冰和夏知秋可能以为是他们能力不够才会频频失误,可江穆棱知道,这绝对不是普通筑基期修士能应对的邪祟。

    所谓仙盟,也会出这样的差池。

    江穆棱冷哼一声,一想到刚才楉冰和这邪祟一起呆了那么长时间,他的后背就冒出些许冷汗。

    他做事从来都有条有理,计划分明,所以才不会慌张,很少有失误。

    可现在他明知楉冰非常聪明,一想也给自己留了几条后路,不会被轻易抓住,江穆棱还是手心发凉。

    对于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少年,千般叮嘱万般保护,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

    林夫人紧紧咬着那件喜服,剧烈颤抖着,夏知秋唯恐那是蜘蛛精的什么法宝,赶紧抽出剑对这她的脑袋。

    “没事的小秋秋,那是件普通的衣服,让她带着吧。”楉冰觉得林夫人应该真的很爱林亦,原来邪祟也会有如此之深的感情和眷恋吗?

    楉冰虽然不能让林夫人免除泯灭之罪,但还也并不是心肠梆硬的人,带着自己和夫君成亲的衣服一起消失,也算是成了她的苦苦情痴。

    林夫人咬着那喜服,嘴里发着类似与哭声的呜咽,凄切极了,当真有种厉鬼哭号的感觉。

    林夫人悲鸣了很久,却流不出半点眼泪,就算她力量再强,外表再像人,也无法抹去她是个邪祟妖怪的事实。

    人类伤心难过的时候还能流泪缓解,她却天生无泪,只能把所有的悲哀都堵在身体里,她从来就没有心,却也能体会到那心痛万分,所有希望都付之一炬的感觉。

    对了,她还有孩子,她和林亦的孩子!不能让这几个可恶的修士把她抓走,绝对不行!

    林夫人用尽全力挣扎,那困妖绳对它们邪祟来说,每动一下都是钻到灵魂深处的疼痛,可她不能怕,就算有一线希望也要保住她的孩子!

    那该死的捆妖绳终于被她挣开了,林夫人拖着残躯,右手臂抚摸着小腹,从墙壁爬到洞顶,奋力向外逃走。

    “混蛋!仙盟发的捆妖绳怎么那么不结实!连这种邪祟都能给挣开了!”三人赶紧追上,夏知秋忍不住骂了一句。

    “因为这根本不是这种普通捆妖绳能困住的邪祟,现在她还只是在虚弱期,要是在全力时期还了得!”江穆棱和楉冰控制着他们的剑追上林夫人搏斗,三人站在鸱枭剑上御剑赶过去。

    再次交战,楉冰和江穆棱都少去了与邪祟初次相斗的生涩,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着,更是想到这邪祟逃走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少了心慈手软,下手越来越狠厉。

    三人赶上后,楉冰江穆棱和林夫人在院子里酣战起来,夏知秋左瞅瞅右瞅瞅,完全没有他可以加入插手的地方,这俩人配合得也太好了吧?

    他还是别贸然行动了,万一帮了倒忙就犯大错了。

    那他该干什么?是不是要拿点符咒准备随时制服啊?

    夏知秋低头在纳虚袋里找那几张仅有的可怜巴巴的符咒,就看见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从院子的树丛还有池子里爬了出来,有些顺着池子里的荷叶往上爬,连荷叶的茎都压弯了。

    那竟是无数只黑白条纹的蜘蛛,要是全爬到一个人身上,不出几息,连骨头都不会给你啃剩下!

    夏知秋马上联想到昨晚把他们逼走到爬行声,估计就是这些蜘蛛了。

    夏知秋一边用灵力烧着那些蜘蛛,一边用剑气砍,可这数量实在太多了,消灭了一群还会有无数只源源不断地爬出来,范围还大,夏知秋整个院子地跑,也只能勉强压制。

    更要命的是,外面竟然走进来了一小队人,看样子是林府的侍仆。

    那些人一个个都面如菜色,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但还是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即将走到蜘蛛遍地的地方。

    “回去!别来这里添乱!”夏知秋一剑把要顺着那些人衣摆外上爬的蜘蛛砍灭,压着脾气对那些人大喊。

    可那些人既没有回应,也不转身往回走,还向夏知秋伸出手要抢夺他的鸱枭剑,几个高些的汉子把夏知秋团团围住。

    夏知秋这才反应过来,林夫人既然能把蛛丝衣卖给外人,必然也会给林府的侍仆也穿上,作为她最后关头的护命符。

    那些人明显是被蛛丝衣控制的,满脸都是恐惧绝望,夏知秋当然不能砍上去,不仅要躲避攻击,还要帮那些人驱赶蜘蛛,两件事同时干,夏知秋觉得他快要岔气了。

    夏小公子从来没那么憋屈过,被逼烦了,直接放出了比之前大十几倍的火焰,原本还担心把整个林府给烧没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

    爬出来的蜘蛛没了,现在让夏知秋伤脑筋的是这些人,来攻击捕捉他的就不说,现在居然还有几个要走进他的火焰里自焚!

    夏知秋后悔没带定身符咒了,他哪里知道做个任务他不光要对付邪祟,还要对付人啊!

    赶紧用捆妖绳把人给绑一块儿了,反正这绳子只对邪祟有效,哦不,这劣质东西还被挣脱了,完全不可靠,也就只能绑绑普通人了。

    用灵剑把人拖到安全的屋子里,在门外贴一张护门符,应该也出不来了。

    干了那么多事,夏知秋气都喘不过来,但还是要赶回去看另外两个人战斗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把邪祟击败。

    刚穿过院门,夏知秋就看到楉冰一剑刺穿了林夫人的腹部。

    绿色的血顺着剑尖滴落,林夫人的四对眼睛都不可置信地往下看,那四条方才还战斗力爆棚的肢节像是必然没了气力,她整个躯体都重重跌在地上,从茐笼剑上拔出。

    茐笼剑刺开的那个大口子里,里面的血肉都向外翻出,积满了黑白色的蜘蛛卵,从小腹里面滚落出来。

    林夫人疯了一般地扑过去,“孩子……我的孩子!我、我和夫君的孩子!”

    可她自己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命不久矣,还如何能保得住她的孩子。

    “你们……是你们,这些可恶的修士,杀了我的孩子!狡猾又可耻,拿什么做生意来欺骗!”

    楉冰看林夫人对她亮出獠牙,可却无法再站起来,也叹了口气。

    “夫人,在下虽然对你说了很多谎言,有一句却是真心话。”

    “你对林亦,的确是情深意重,若他也爱你,定是很喜欢你绣的鸳鸯。”

    “但人妖有别,你既然作恶,便要付出代价,在下真心希望,你与林亦公子能来世再见。”

    不再阴阳两隔,不再有人妖相别,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爱着对方。

    “你,你懂什么?”林夫人束起的头发已经完全散落,乱糟糟地挡在脸上,用楉冰从未听过的悲凉语调说着。

    “我被大夫说有身孕的时候,他高兴极了,满心满眼的都是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还说一定要是个女孩,像我。”

    “有一天夜里,雨下的很大,雷鸣闪过的时候,我醒了,发现手里抱着他的小腿,而他整个人,已经被我吃完了。”

    楉冰也震惊了一下,想到母蜘蛛怀孕的时候,为了补充营养,会把公蜘蛛吃掉,没想到林亦公子居然是那么死的!

    “是啊……我杀了他,的确是罪大恶极,他那么好,比所有人都要待我真诚,哈哈哈哈哈哈!我还吃了他!”

    “什么来世再见,来世的他,怎么可能还是那个会这样对我好的他?!”

    本来已经力竭的林夫人突然向楉冰爬去,楉冰下意识地举起了剑。

    “唰。”

    茐笼剑从眼睛刺穿了头颅,楉冰对上了林夫人的眼睛,那是一种绝望至极的解脱。

    林夫人倒在了院子的地上,手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件红喜服,就算死了也要带走她倾尽了一生的爱恋。

    就像那终于断了的坚韧丝线,再也接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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