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女主人手里都拿着小暖炉,兴致冲冲的看着普通的木料在年轻的男仆手里翻飞旋转,直到栩栩如生的小麻雀跃于掌上。

    一干下人也看得津津有味,桃红问:“那人雕不雕得?”

    “可以。”

    “那就雕小姐试试看?”

    “你这小滑头。”穆夫人笑骂,但见女儿也兴致颇高,便也就默认。

    陶先礼拿了块木料,光明正大的看着穆梳,若是能和对方眼神相对,他就会笑一笑。

    他雕得很慢,下手很稳,认真端详穆梳的时间比什么时候都长,却又总能不动声色的适当雕上几笔。

    雕像快成型的时候,连穆夫人惊呼神似。

    穆梳走到他身边好奇打量,腰间的长发绕着陶先礼的手指缠了几圈,他轻轻捻了捻,又放开,笑着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东家。

    察觉到头发干扰了对方,穆梳难得露出一丝不好意思,起身后退了一步。

    陶先礼喜欢她站在身边,喜欢被这样的眼神追寻着,手里的刻刀没有一刻的松懈,直到栩栩如生的木头人雕刻完毕。

    穆梳将木头人拿去给娘亲瞧,穆夫人频频点头,赏赐了一些碎银,穆梳也给了些。

    穆夫人打了个哈欠,婢女上前去搀着人去后屋休息,穆梳却没走,也喊住了陶先礼。

    “后天早上,你到花园一趟。”

    陶先礼不知是如何回到屋里,看着墙角叠得高高的木头人,每一个都是穆梳。

    日复一日的雕刻,怎么可能雕刻得不好,他的心已经飞到了后天花园里,连手指上被刻刀搓伤的疼痛都没办法拉回来。

    他想: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穆梳故意选了日子与陶先礼见面,那日娘亲一大早便要出门,爹恐怕还未清醒,花园里清净,也好说话,总是万无一失的。

    冬日的清早寂静清冷,淡淡的光线洒满庭院每一个角落,冻住的池塘发出一声空响,原是枝头上的枇杷掉到了湖面。

    凉亭四周垂着厚厚的竹帘,挡住了一部分冷风,穆梳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的玩着暖炉上的流苏。

    陶先礼从远处跑来,俊朗的面庞带着满满笑意,但当他从东家嘴里听到今日相会的原因后,震惊和不知所措便取代了笑容。

    穆梳始终很平静,好好的表达了小喜的情意。

    “小喜是个好姑娘,爱你爱得深,你又是怎么想的?”

    陶先礼没有回话,只是怔怔的暖炉上系着的红色流苏,此时袅袅升起的一暖烟正绕着流苏盘旋,慢慢往上升散开。

    穆梳也没表现出过分好奇,只是换了个坐姿,开始看远处唯一还绿着的琵琶树,“我在问你话。”

    陶先礼带着绝望的目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只觉起皮的部分火辣辣的疼。

    “你今天很美,衣裳很适合你。”

    穆梳一愣,有些恼怒,陶先礼却转开话题,“我从未说过喜欢她,至于她喜欢谁,我管不着。”

    穆梳为堂妹抱不平,呵斥道:“她不是个爱幻想的姑娘,你是不是给了她期待,我也有些察觉,在乡下下雨那天,你所做的一切至少不像你现在所说的那样绝情!”

    陶先礼看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浑身放松,甚至又恢复了之前来时的光彩,“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即便那时候我是故意献了殷勤,那也是为了讨好她,请她帮忙。此外,我倒是说过有话和她说,不过那也是为了找她帮忙。”

    可怜的堂妹!穆梳不知该怎么和小喜说清这误会,只好深深的叹气。

    话题若是到这也就结束了,可偏偏陶先礼的思绪已经像脱缰的野马,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次转机,所以并不肯草率结束,反而要再更近一步。

    “我想请她帮忙出主意,因为我爱上了她的亲戚?”

    他直勾勾的看过去,目光如火,手指兴奋得微微颤抖。

    “亲戚?小喜的亲戚?”穆梳微垂着头,想着数目繁多的堂姐堂妹们,直到察觉身旁站了一人。

    陶先礼已经无法忍耐,他附身勾起一缕发丝,抛开门第和社会地位,虔诚的将吻落在冰凉的发丝上。

    穆梳一震,跌跌撞撞起身后退,幸好陶先礼及时松手,那一缕发丝才不至于扯痛她。

    长久压在心底模模糊糊的可能性此时清晰的浮现到脑海里,一个人若是爱你,他的眼神必然说不了谎,或许比这更早前,她就从这双眼睛里察觉出不对,只不过此事本就不应该!

    “荒唐!”

    陶先礼的心凉了半截,“你另有意中人?”

    “我没有意中人,也没想过去爱上谁。”

    陶先礼笑了,用温柔的声音哄着,“那你就是爱情上的孩子,孩子总是简单鲁莽的决定,在孩子的世界里,只有好和不好,爱和不好,黑白分明,但总会长大的。

    现在你已经知晓我爱你,接下来你要怎么做?能做到用以前的心情来看待我?”

    穆梳放下暖炉,掀开帘子准备离开,在手被抓住后猛然一震,接着剧烈甩动,又怒又羞的瞪大眼睛。

    陶先礼也没想过牵手会让她有如此反应,他立刻松手,心里酸涩,但见人又要跑走,也跟着追上,将人堵在柱子中央。

    “不要叫。”他低声祈求着,“我不会伤害你,爱不是伤害,我只想你听我说。”

    穆梳瞪大眼睛,视线凌厉。

    两人呼吸交缠,穆梳安静下来,陶先礼却慢慢后退,“我有很多话想与你说,若是你知晓我的情意,或许就不会带上冷漠的眼神,偏偏此时我什么都说不出来。越是浓郁的感情,就越是说不出口。”

    穆梳理了理裙摆,转身离开。

    一切都结束了,他也要离开了,区区云朵,却要追求月亮的光辉,区区飞蛾,却硬要感受火焰的温热。

    他又坐了回去,将穆梳遗留下的暖炉端端正正的摆好,梳理凌乱的流苏,捂着冰冷的手,直到炉子渐渐冰凉,这才起身。

    他要去找穆老爷,临走之时,总要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