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法医的结论被搬上了会议桌,基本上可以断定,这是一系列关于买卖女性卵子以及非法交易器官的案件。如果深挖,很有可能会牵扯出许多掩埋在黑暗中见不得人的故事。

    这再不是单纯的杀人案件,陈锋立即向上面报告,请求批准增派人手,提供警力对黑市进行排查。

    虽然案件的性质已经得到查证,但是凶手的线索依然是什么都没有,此时却突然来了一个人,自称杀了人,要来自首。

    “叫什么名字?”

    “王……王虎。”

    那人看起来极为普通,脸颊黑瘦,身上穿的蓝色工作服已经洗的发白,面对警察的询问,显得慌张无措。陈锋负责审问,越问越觉得有趣。这人居然与顾霖梦一开始给他的描述,极为符合。

    “我……我那天晚上,在街上碰到个女的。躺在垃圾堆旁边半死不活的,我要走,她拽住我的脚,我好害怕我就拿垃圾堆的酒瓶子敲,把她敲死了。”

    陈锋与常国面面相觑,女尸中,并没有一个头部受击,也没有是在垃圾堆旁边发现的。

    王虎很快被送了出去,陈锋有些无奈。一开始王虎来的时候,就不应该忽略他身上那股子奇怪的味道。臭味加酒味,指不定是喝多了做梦,撞到警局来了。

    “原来是个醉鬼,我还以为,案子能有什么进展呢。”常国伸了个懒腰,走到了外面,点起一支烟。

    陈锋跟了上去,一把掐了他的烟,把他拽到了附近的夜宵摊子。上头知道了消息,给他们放了小半天假,大多都是回家补觉,就他俩被一个王虎给耽误了。

    二人把酒言欢,笑得比花还灿烂。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陈锋惬意得很,喝来喝去就醉了。

    “常国……我跟你打赌!这绝对不可能!”

    常国酒量不好,已经趴下了:“副队你就,闭嘴吧。哪次打赌,你输了给钱的?”

    陈锋一下站了起来:“放屁……我打包票,这个姓顾的小丫头,肯定查不出来!做的都是些无,无用功!一个小新人跟我逞什么能啊?你说,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常国的呼噜声,他坐下来,趴在常国身上喃喃自语:“咱们这么多人排查,一点进展都没有,她这个姓顾的丫头肯定……”

    顾霖梦转身离开了。

    她没休息,加班加点地在办公室整理思绪,口渴了下楼买水,就听见了这些,脸色有些难堪。

    陈锋还在说:“她……肯定能做到。虽然是个新人,指不定,还真有点本事……”

    常国的呼噜声,更响了。

    小小的休息过后,面对重案组的,就是又一个坏消息。陈锋和常国醉得厉害,酒醒了头还疼着,顾霖梦无奈摇头。众人刚打算开始新的排查,就又接到一起报案。

    五起一下变成了六起,去到现场检查,结果也是一样,不过这个死者只少了一个肾脏。

    现场的围观群众里,顾霖梦看见了一个男人,畏畏缩缩的,却一直在笑。

    “诶,那人好眼熟。”陈锋推了推身边的常国,示意他往那看。

    “我靠……这不是王虎吗?”常国一惊,可是这个女尸和他昨天描述的案发场景同样不符合,顾霖梦却突然下了命令:“抓住他。”

    王虎拔腿就跑,跑了没两步又自己停下来,站在原地狂笑不止。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还要不要上去抓。顾霖梦亲自用手铐把他提了回去,一路上,所有人都没说话。

    顾霖梦突然开口:“陈锋,我跟你说过的,其实还没完整,这个人,不杀人,负责的是抛尸。”

    她昨天分析死者的资料,确实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结果。于是又筛查了一遍监控,发现警方到现场时,围观的人里都有这样的一个人。

    畏畏缩缩,却笑得无比开心。

    她只出过两次现场,那一次海边,因为恶臭,她没有注意到。寥寥无几的围观者中,一样有他,像是没有嗅觉似的,无声地笑着,笑得疯狂。

    在审讯室里,她看着王虎,给所有人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管道工,下水道是他最亲的亲人。陪伴着他的是终日的粪水臭气和永远黑暗的地下。长期的劳作,加上工作环境的影响,他的肾脏发生病变。他没有医保,高昂的医药费,光是看着那串数字,他的胸口就好像压了一块巨石难以呼吸。

    那一瞬间他觉得,似乎有问题的不仅仅是肾,连心脏都开始无力。他极其惜命,他需要活着,与他亲爱的老朋友作伴,因为那些朋友和他一样,都是藏身在地下,见不得光,满身臭气。

    老鼠,蟑螂,蛆虫。都是他的朋友。他带着朋友们的祝福找到了黑市,可是黑市也是一样,昂贵得令他泪流满面。他跪在地上央求仁慈,黑市确实很仁慈,你买不起没关系,我们可以交换。

    他腆着微笑问,用什么来换呀?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我活着。

    用良心来换。

    良心算什么呢?他微笑着,把自己沉进深渊。

    凭什么我兢兢业业辛苦劳作,靠我自己的双手吃饭,却还是被鄙夷,连在街上行走的权利都没有。

    因为会有人说,你好臭啊你好脏啊你好恶心啊,你是最卑贱的东西,回到你的地下去吧,你该死……

    他最不想的,就是死。

    卖了卵子嫌钱少来黑市闹的,都被打了药,被那些人按在了装满水的浴缸里。在睡梦中被淹死,被剖开,被扔到一旁。

    他的工作,是处理掉这些肉囊。有些肚皮大开,不好绑住,他就拿了针线,一边缝,一边羞辱这些女性肉囊。

    “你们都该死……”

    他有一辆自行车,是他最珍爱的宝贝。肉囊们一个个地被驮上去,第一次驮的那个,居然没死,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哭,眼泪把他的宝贝弄脏了。

    他把它淹死了,用脚底下的石头轻而易举划开了它的肚皮。掏出里面的东西扔进海里,有鱼儿被吸引过来,像他一样欢快。

    那是在城郊的海边,缝上肚皮,他又骑了几里路,把它丢进了海里,看着它沉浮着飘远,飘往对岸的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