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孤零零地建在一个小山坡上的坟墓,简简单单的一堆黄土,一块白石制成的墓碑,而这,就是修羽母亲的墓。

    宛如失魂一般地看着这个坟墓,修羽死死地盯着墓碑上的那行字:已故紫晴氏水柔之墓。落款是:好友兰馨敬立。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修羽一步步膝行上前,两行热泪无声地滴落衣襟。等到他行到墓前,颤抖的手指抚上墓碑的时候,那两个噎在喉间的字终于吐出了唇:“母亲!”

    “母亲,修羽回来了!你的修羽回来了!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等我!”掌心与指上的鲜血沾染在了墓碑上,就像修羽此时那颗滴血的心。他回来了,现在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母亲不再被人欺侮,受人白眼,他有一整座城市要献给母亲,他可以让母亲安逸快乐地度过以后的每一天。可是母亲却已经躺在了这冰冷的坟墓中,再也无法看他一眼,对他露出那温柔的笑容了!

    虽然他没有嚎啕痛哭,但是那种悲恸欲绝的嘶喊却更是让人闻之心伤。带他来这里的兰馨低下头去以袖拭泪,真是造化弄人,让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天人永隔,幽冥殊途。

    走上前去,兰馨轻轻叹息一声,劝道:“修羽,逝者已矣,别太伤心了。水柔地下有知,看到你这样,她也会伤心的。”

    说着拉起修羽的手,取出一方罗帕轻柔地擦拭修羽手掌上的血痕。修羽目光移注到她的身上,漆黑的双瞳中隐隐带着血光,语声也透着一种沁心的寒意:“母亲为什么会葬在这里?”

    水柔虽然不是清睿.紫晴的正妻,但也终是他有着正式名分的侧室夫人,按理来说应该下葬在紫晴的家族墓园中才对。

    兰馨看向好友的墓碑,清雅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怒意,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公爵大人说,水柔出身微贱,不能葬在家族墓园中,以免玷污了紫晴家神圣的墓园与历代先祖。”

    “玷.污?”两个冷似寒冰的字音迸自修羽的齿缝,一股森冷之极的杀气狂涌而出!

    他那样子吓到了兰馨,一把拉住猛然立起的修羽,她惊道:“修羽,你别乱来,公爵大人的这个决定虽然很过分,但他毕竟是你的祖父!”

    “祖父?”修羽怒极而笑:“我没有父亲,更没有祖父,从生下来起就没有!”

    他只有母亲,那个十月怀胎生下他,那个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那个在他病时衣不解带地守在他床头几天几夜的母亲。可是他的母亲竟然死了还被那样羞辱,此时他只想立刻冲进紫晴府,将那些冷心冷血的混账王八蛋全都杀个干净,用血来清洗他们加诸在他母亲身上的一切羞辱与伤害!

    可是兰馨却死死地拉着他,她倒不是为公爵一家子担心,而是怕修羽吃亏。在她看来,既没有力量又没有权势的修羽怎么可能斗得过公爵大人,这一去真闹将起来,只会让他受罚而已。水柔已经去了,她不能让这个好友的唯一爱子再出什么事。

    “修羽,你冷静点!就算你不承认,可清睿伯爵也依然是你的生身父亲,是水柔深爱的人。水柔绝不会愿意看到你们父子反目的,难道你要让水柔死了也不能瞑目吗?”

    原本已经甩开了她的手准备举步的修羽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想起母亲在每次说及到父亲时的那种深情,想起自他记事以来,父亲那仅有的几次偶尔来母亲小楼时,母亲的喜悦。那时他还小,并不懂得这些所代表的含义,不明白为什么父亲那样对待母亲,母亲却还总是对他说起父亲的好,叫他要听父亲的话,好好孝顺父亲。现在想来,虽然父亲是个冷血薄情的混蛋,但是母亲却是一直深爱着父亲的,要是他杀了父亲,岂不是要让母亲伤心?

    见修羽站住不动了,兰馨才自松了一口气,却见他一言不发地走回来,跪在水柔的坟前就开始挖土。兰馨皱起秀眉,惊道:“你要做什么?”

    修羽冷冷地道:“我要带母亲走。”

    “不行!”兰馨半跪下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想要阻止他的这一举动:“你不能将水柔的遗骨迁走!”

    “为什么?既然紫晴家容不下母亲,那么我就带她离开!”修羽甩开了兰馨的手,继续他要做的事。

    兰馨急了,叫道:“可是水柔不愿走!在她弥留之际亲口跟我说,说是自知身份低微,很可能进不了紫晴家的墓园。如果真是那样,就求我在她死后能够将她埋在墓园之外的道旁,在清睿伯爵百年之后亲眼目送他入园,然后默默地看护着他,也就满足了。所以,在公爵大人不允许水柔葬进家族墓园之后,我就将她埋在了这里。我知道水柔喜欢清静,道旁太喧闹,会吵到她。而这里却很宁静,而且地势较高,正好可以看到家族墓园的景象,我想,水柔应该会很满意的。水柔,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墓碑说的,她所能为好友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连同水柔原本所住的那座小楼,也是她保下来的。原本在水柔死后,这座小楼就要另作他用,是兰馨央求丈夫将这座小楼给了她。清霖伯爵很宠她,而且这座小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便向哥哥要了来送给了兰馨当别院。

    不过兰馨要下这座小楼只是为了缅怀好友而已,并没有真的入住,让楼中的一切都保持着原状,时常会去看看。这次就快临近水柔的祭日,是以兰馨想起好友,便来了这座小楼,没想到正好遇上修羽。

    她的话让修羽的动作再次戛然而止,看着母亲的墓碑,他实在难以理解,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这么多年,那个人所给予母亲的只有伤害而已,可母亲为什么直到临死还念念不忘?

    耳听轻抚着墓碑的兰馨伤感地道:“水柔这一生所爱的只有两个人,除了清睿伯爵,还有一个就是你。记得她在死前还很开心地对我说,说她马上就可以去见你了。说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地下,不知道有没有给人欺侮,而现在她马上就可以去陪你了。可以再象以前一样,天冷了为你做衣服,天热了为你摇扇子,你读书时……”

    “够了!”双手紧紧地抓着母亲坟上黄土的修羽嘶吼道,兰馨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在割他的心!而事实上就算他不打断兰馨的话,这时的兰馨也已经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小姨。”好一会儿之后,情绪总算平复了些的修羽对兰馨道:“请你先回去好吗?我想单独和母亲待一会儿。”

    兰馨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咛道:“不要待得太晚,现在天冷了,夜里尤其寒气重,为了水柔,你也要保重身体!”

    “我知道。”修羽木然地道,眼睛却依然紧紧地盯着母亲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