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全国见义勇为道德模范、感动华夏年度人物、全省十大杰出青年解轩同志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市殡仪馆隆重举行,市委主要领导干部,解轩的亲属,以及社会各界群众代表参加了遗体告别仪式……”电视屏幕上,衣着靓丽的女新闻主播语调低沉的播报着新闻稿件:“遗体告别仪式上,市委书记为解轩同志致悼词称,在暴恐分子手持武器向无辜民众疯狂扫射的危急时刻,解轩同志置个人生死于度外,毫不畏惧的挺身而出,与凶残成性的暴恐分子进行了激烈的搏斗,用鲜血和勇气挽救这座城市于危难中,用英雄般的壮举诠释了新一代“四有”青年的可贵品质……”

    “英雄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离我们而去,这是我们谁都没有料想到的结果,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竟然能促使这样一位拯救了城市的英雄最终走出这样的一步?下面就请我们连线本台的特约评论员,心理学专家王大林教授。”镜头切回演播室中,画面从中央位置一分为二,右边出现了一张戴眼镜的中年人的脸,新闻主播面对着镜头继续说道:“王教授,请问您对这件事情有什么样的观点和看法呢?”

    “好的主持人。”王教授神采奕奕的对着镜头说道:“解轩同志的离去是我们谁也预料不到,也无法预料,也不想预料,更不想见到的结果,对于导致此结果的原因,据我个人分析有以下几个不同的方面。”

    “首先,就是有关部门对解轩同志的心理疏导不够持久,不够充分,也不够深入,更没有长期的观察和定期的关心抚慰。据我从公安/部门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尽管解轩同志已经接受了为期三个月的心理疏导,但在这之后就一直没有执行过本应执行的长期的心理状况观察,所以,对于解轩同志是不是真的迈过了心魔这道坎儿,我们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其次,应该与解轩同志本身的个人经历有关,从一开始,解轩同志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市民,他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没有强健的体魄,也没有坚韧的精神,更不知道在手刃歹徒之后该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从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走访调查中可以明显的看到,解轩同志在回归正常生活后,多次且不同程度的在公众场合中表现出了焦躁、易怒、偏执和歇斯底里等状况,这就更需要长期科学系统的心理疏导和情绪平复,但主管部门很显然是遗漏了这一点。主持人。”

    “那我们又能从这件事情中得到什么呀的经验和教训呢?”新闻主播接着问道:“王教授请您再谈一谈。”

    “好的主持人。”王教授使劲点了点头:“解轩同志的离去让我们万分悲痛,而在这件事上我们也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心理疏导的重要性。”

    王教授扶了扶夹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说道:“我们也应该借着这个机会,增加对于特殊人群的心理疏导和长期观察,比如我们的解放军战士、武警官兵、警察,甚至还可以包括医生、护士和消防员等,从管理、治疗、关怀和辅助灯诸多方面入手,要确定他们已经顺利的走出了阴霾,彻底的摆脱了心魔,从而避免引发更大的悲剧和牺牲,主持人。”

    解轩在杀死歹徒后所经历过的所有精神折磨和梦魇都被浓缩成了这短短几句话,他的勇敢和牺牲则变成了公众人物口中的谈资和四处飞溅的唾沫星子。

    “好的,十分感谢王教授的精彩评论。”一通天书般的演讲之后,新闻主播缓缓对着镜头说道:“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就让我们共同祝愿我们这个城市的英雄,一路走好。”

    “接下来播报下一则新闻。”掀到下一页新闻稿纸后,新闻主播居然对着镜头露出了一抹微笑:“市民黄先生打来热线称,几天前的一个夜里,他开车在室内游玩时居然遇到了一个女偷油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镜头给到场外,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年轻男记者手持话筒站在一个光头龅牙男的身旁,对着镜头说道:“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就是拨打热线的黄先生,现在就让我们来向他了解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

    “上周四的晚上,我开着朋友的车去农科路的酒吧街游玩,在路边看到一个女的在招手说想要坐顺风车,我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就让她上了车。”光头龅牙男的大秃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谁知道她居然会是一个偷油贼,让我把车开到偏僻的地方之后就给我下了药,等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车里的汽油都被她给偷光了!”

    “除了车里的汽油之外,您还有其他方面的损失吗?”记者满心期待的提问道:“比如个人财物、车内的贵重物品之类的?”

    “这个倒是没有……”光头龅牙男使劲的搔了搔头皮:“其他东西都在,就是车里的油没了……”

    “那她有没有可能会开着您的车进行别的犯罪活动了呢?”记者继续刨根问底道:“请问您昨晚停车的地方和现在醒来的地方是同一个位置吗?”

    “是,我专门……阿不,是她专门把我引到这个地方来的!可我刚停下车,她就直接拿出一个针管扎了我的脖子……”光头龅牙男咬牙切齿的说道:“到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车里的油全没了,但车子的里程表数字一点都没变。”

    “她是当着您的面对您下手的吗?这样的话她的犯罪性质可就不是偷油那么简单了!”记者大吃一惊,立即追问道:“当时您有没有反抗?有没有和她进行搏斗?”

    “当然有,我当时使劲反抗,可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一只手就把我按得动弹不得……”光头龅牙男的不假思索的顺着问题往下说:“我眼睁睁的看她拿着针管扎到我的脖子上,再往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当时她是利用针管对您注射了药物,致使您昏迷,随即才展开的盗窃行为是吗?按性质来说这已经是属于麻醉抢劫的范畴了!”记者眼神猛然一亮:“没想到我们这座宁静祥和的城市,居然会有一个力大无穷的女抢匪还在逍遥法外,那您还记得她的相貌和其他特征吗?这可是能够促使警方破案的关键性证据!”

    “是的!就算她化成灰我也记得,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呃……那么可恶的女贼!”光头龅牙男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想了一阵子才接着说道:“她个子很高,穿的很露,眼睛很大,妆很浓,黑色短裙,红色短发,高跟鞋上还是镶了水钻的,那两条腿是又白又长……”

    “那请问您的钱包里当时有多少钱呢?”记者见光头龅牙男哈喇子都快流到鞋面上了,立刻打断他的话,一本正经的问道:“或者说您遗忘了什么重要的物件?”

    “这……我能肯定绝对没有遗忘什么东西……”光头龅牙男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还有……钱包里有多少钱和这事儿有关系吗……”

    “当然有,这是能够推论出她犯罪动机的最重要的一环!”记者循循善诱道:“您还记得当时您的钱包里有多少钱吗?”

    “五十。”光头龅牙男的声音细如蚊蝇。

    “多少?”记者又把话筒凑近了一些:“请您大点声儿!”

    “五十!”光头龅牙男怒吼一声,满是麻子的脸蛋整个都涨成了茄紫色,让旁边那个能言善道的年轻记者一时间都无言以对。

    也许是察觉到了弥漫在现场的尴尬气氛,导播很快就把镜头又切回到了演播室,而演播室内的新闻主播显然没有做好准备,盯着镜头看了好久才十分仓促的开口说了几句“感谢前方记者发回的报道”之类的场面话。

    “从前,我们曾不只一次的播出过有关那些专偷大货车柴油的‘油耗子’的新闻,也不知道这起扑朔迷离的‘美女偷油案’的发生,会不会预示着一种新的犯罪形式的出现,当然,对于此事我们也将会持续关注。”新闻主播很快就恢复了工作状态,语重心长的对着镜头说道:“在这里我们也要提醒广大车主,出门在外,尤其是在夜间行车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遇到的是美女还是画皮,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您可千万要睁大眼睛看个清楚……”

    欣赏过光头龅牙男在电视上的拙劣表演,坐在沙发上的解璇笑着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起身给娜塔莉亚准备午饭,门口却忽然响起了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这阵敲门声将她原本的好心情整个一扫而空,因为她知道站在门外的是谁。

    深深的吸上一口气憋在胸腔,解璇面无表情的拉开了防盗门,想要语气淡然的对着门外的人喊一声“姐姐”,可当她看清姐姐此时此刻的憔悴样子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揪住了一般紧的生疼,一时间竟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比以前瘦了太多,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只剩下的巴掌大小,裹在浅色外套之下的锁骨已经被收缩的皮肤绷出了线条,她并没有化妆,清晰的五官上挂满了疲倦,原本披肩长度的秀发也剪成了零碎的短发,苍白的肤色在逆光中显得出奇的清丽。

    把解婷迎进屋来后,解璇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倚靠在柔软的沙发坐垫上,解婷的目光一直落在前方的电视屏幕上,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

    解璇就坐在她的身旁陪着她,把她的一双小手攥得紧紧的,她沉默便陪她沉默,她不说话就任由不说话。

    片刻后,解婷依然是呆愣愣的看着前方,但她终于还是开了口,只是语调有些木然。

    “有人说,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才懂得后悔,你觉得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姐姐,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让它就这样过去吧。”解璇劝慰道:“你需要做的是好好的珍惜现在。”

    解婷怆然的笑了,转过头来看着解璇,晶莹的泪水如溢满了眼眶,却怎么也掉不下来:“可我现在失去的是我最最重要的亲人,我又该怎么办?”

    说完解婷捂了自己的胸口,环顾了一下客厅的四周,继续说道:“我好不容易才做好接纳他的准备,可他却不再给我机会了,他就这么走了,很突然的走了,从小到大我们两人都形同陌路,终于到了彼此成熟懂事、能够相依相偎的时候,竟然又遇到了这样惨痛的结局,我真想问问上天,既然我们二人姐弟之缘如此浅薄,当初又何必生在同一家……”

    解婷说到最后已经满是哭腔,旁边的解璇亦心痛之至,情不自禁的与她紧紧的相拥在了一起:“姐姐,我们还有时间,时间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好也是最坏的礼物,它可以让我们淡忘一切想要淡忘的事情,悲伤会过去,痛苦也会过去,能过的去的总会全部过去……姐姐,看开一点吧……”

    解婷死死的盯着解璇的眼睛,晦暗的目光像是彻底看透了生死,片刻后才才缓缓伸手和她抱在了一起。

    未几,一阵阵凄凉的抽泣从解璇的耳边向外流淌,先是时轻时缓、时断时续,可紧接着就开始夹杂着大口大口的喘气,偶尔还伴随着一串串刺耳的啸鸣,好像随时都可能会哭断气一样,单单听起来就让人觉得肝肠寸断。

    解璇赶紧扳过解婷的肩膀去看她的脸,发现她的脸颊一直在起起伏伏的抽搐着,像是一条被抛在地上的鱼的腮,赶紧啪啪啪啪抽了解婷几下,好不容易才把她从歇斯底里的状态中打醒过来。

    疼痛唤醒了解婷有些恍惚的神智,她骤然间收回神来,重新审视着解璇的脸:“对不起……”

    “姐姐,其实我……”看到姐姐的悲痛欲绝样子,解璇的内心也已经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原本有些坚定的内心在此刻也无法避免的开始动摇了起来,她想要向姐姐坦白自己的所有秘密:“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

    可就在她想要开口坦陈一切的时候,卧室的木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险而又险的将她从感性爆发的边缘拉回理性之中。

    “妈妈,你和阿姨在这儿哭什么呢?”穿着浅蓝色睡衣的娜塔莉亚揉着眼睛缓缓的走进了客厅,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两个坐在沙发上相拥而泣的女人:“我饿了……”